身体状况会被季松堂察觉，谈槿一点都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季松堂会来的这么快。见面之后他们总共也没共处过多久，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忽然也没能瞒过去。
谈槿知道季松堂这已经是在从她的角度上考虑，为她着想，也就不再避着季松堂。
把门拽开，季松堂等到谈槿后退一步让他进去他才进屋。
这一刻，季松堂不再如谈槿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那般严肃，他就像是只是单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过来一样，摸了摸谈槿的头发。
“说说吧。”季松堂在谈槿关上门后坐下道。
谈槿自知躲不过去，也不说话。这一次，她老老实实地把手伸了出去。
一看她这动作和表情，季松堂心里头就明白了大半，给自己的心理安慰算是彻底没用了。
季松堂平生第一次有了些不愿给人看病的念想，片刻之后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稍有和气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季松堂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谈槿记得上一次他这样还是在自己刚醒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季松堂几乎天天都没个好脸色，一句话不对就会火冒三丈，不分对错直接把在他身边距离他最近的人说上一顿。
“你……”
“我知道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用您说。”谈槿接上季松堂的话。
季松堂的低气压到了谈槿这是一点用都没有，谈槿不像别人，对他从来都不会打心底害怕或是畏惧，平日里那些都是出于对季松堂的尊敬而非惧怕。
见状，季松堂明白自己这是对谈槿不会有什么影响，故意绷出来的严肃瞬间散去。眼前这个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丫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临过来的时候，你们家老太太找过我一次。她说，怎么着也得活亲眼看到你结婚生子，能幸福活下去的时候，你就算是不想想你自己，好歹也想想她。”季松堂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希望老太太的话还能对谈槿起些作用。
他想看到的，却没能在谈槿身上出现。
谈槿褪去在其他人面前所有的正常表象，终于能在一个人面前无所顾及的露出她疲惫的一面。
这份疲惫，并不是来自于她劳心劳神，而是单纯来自于生理上的乏累，也就是她这病情严重的征兆。
就连泉姨都以为她在停药之后真的有所改善，甚至她都要把自己骗过去了，可真实情况却不是她想想就能改变的。
谈槿能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这个对她身体比自己还要了解的季松堂。
“季大夫，这世上哪能有人不想活下去呢？可这活也要有个活法不是？就算您医术高超，还能让我再活个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但我却是浑浑噩噩，连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都分不清，那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谈槿不给季松堂说话的机会，只停下数秒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我只要活着就足够了，可我不想。我宁可时日无多也要清醒着让我想弄清楚的、想完成的事情有个结果，也不愿意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季松堂被谈槿说得哑口无言。
作为大夫，他从业来不知有多少次遇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有多少人面临过这种选择。有的人贪生，哪怕是让他变成个植物人他也想活着，可有的人和谈槿一样，想在自己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好好享受自己最后的时光。
或许，可以说他们是自私的，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有什么理由去质问他们，让他们不为自己考虑呢？
“断了药，不顾医嘱，你倒是有理上了。”季松堂瞥了一眼谈槿，双手塞进衣袖里去端了起来。
这是季大夫吃瘪时的特色动作。
谈槿说归说，也知道该哄人，见季大夫不太高兴，立刻把脸凑过去冲着季大夫一笑。
“季大夫，您当初不是还和我打赌来着吗，赌我还能活几年、赌您能让我再多活几年。我说我只要还撑着一口气，就能活下去，谁也收不走我的命，怎么着也还能再撑个三五年的。可您说只要您在，十年八年不成问题。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季大夫一听，想到他们当时打赌的那个场景，突然一乐。
那时候，谈槿刚醒没多久，天天想着怎么偷溜到外面走两圈。可当时正是冷的时候，她本就畏冷，哪有人敢放松警惕。
偏偏有那么一天，看着谈槿的人撑不住了，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也被谈槿发现了。谈槿二话不说，光着脚就偷偷跑了出去，一点动静都没有，打盹的那个人完全没听到。
谈槿那时候身体比现在虚弱的多，走路的时候都还是四肢无力，她是纯靠意志力强撑着走到楼梯口的。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都耗费了近二十分钟。
想着马上就能出去了，谈槿心里刚有点高兴，结果就看见季松堂从楼下走上来，正好和她迎面撞上。
两个人各生各的气，也就有了赌气打赌这么一件事。
“你说三五年，要是按照你说的来，时间可不多了。”季松堂道。
“那就算我输了吧，反正当初只打了赌又没定下赌注，输了就输了。这输了的人还能多活几年，还不用自己努力，血赚。”
谈槿缓缓靠回到椅背上，手探到腰间给自己转圈按着。刚才凑到季松堂身前那一下，她的身体像是没做好准备，一不小心让她闪了下腰。
“不过，那药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停就停了，不可惜。”谈槿似是安慰季松堂，实际上说的都是实话。
那药，的的确确存在问题。
谈槿不是说季松堂开出的药方有问题，而是药的本身有问题。
自关彬给她喝的药断了之后，谈槿的身体仍旧没有因为季松堂的调理而变好。谈槿一直在想关彬会不会根本没有断了他的心思，可除了她自身的感觉之外，她始终找不到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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