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还没长大,他已经老了。
这是用胳肢窝夹着撮箕跑进教室的张一叶在喊出那句话之后,心中唯一的感受。
他大老远从『操』场跑回来,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地说:“行子,你弟从单杆上掉下来了!”
结果被点名的那位像少年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半遮琵琶地从四脚朝天的板凳腿值日阵里立起身来,背后还戏剧『性』地拥有几道金『色』的夕阳斜照。
张一叶看见自己的同桌先皱眉后沉思,最后想到什么似的恢复了从容不迫,他说:“哦,他是用屁股着地的吗?”
作为一个对邻居有着深刻了解的独生子,路荣行完全有底气这么冷静,他“弟”历年从很多地方摔下来过,摔得他已经麻木了。
张一叶却有点无语和焦急。
全班都知道路荣行很有大将风范,配他那个摔摔打打更坚强的小邻居刚刚好,但这回真不是狼来了。
“哦屁啊,”张一叶将撮箕往讲台上一扔,在捉拿无情的人和挠痒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他将腿像树皮一样刨得“欻欻”作响,危言耸听道,“脸着地的,‘梆’一下闷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路荣行这一扫把打到了桌子腿,在那点反震的余韵里终于上了心,他站起来盯着张一叶,表情渐渐严肃:“他人呢?”
张一叶没抬头,改刨为掐,正在往一个痒疙瘩上印成排的指甲印:“还在『操』场上,嘴巴下巴上全是血,可能是牙豁了,看着蛮吓人的,我说邻家哥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邻家哥的眉头这回明显地挤向了中间,他将扫把往课桌上一推,出了座位路过门口,拎起张一叶的后衣领就拖起走,边走边了解:“怎么回事?”
张一叶差点被他扯成四脚朝天,连忙用未来运动员超乎寻常的平衡感给自己挽了个尊,站起来恼火地扯着自己的衣领:“滚!撒手!不晓得,我背对着单杆那边,有人叫起来了才过去看的。”
路荣行放开他下了台阶,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你在那边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我带了啊,”张一叶想起关捷当时的样子就好笑,两手一摊有点无奈,“是你弟不鸟我,他说他要跟那个谁来着……拼了。”
路荣行的心登时隐隐发累。
他不是关捷的哥,也不想给这位当哥,但他又克制不住往这边走的步伐,所以唯物和唯心,的确是一个问题。
体育器材区紧靠着院墙,两人迅速穿过五分之四个『操』场,才在围观者『露』出来的空隙里看见了关捷。
那位正背对着自己,被一个高他小半拃、留着锅盖头的男生推得不断往后栽。
关捷又矮又瘦,打架抬杠样样吃亏,无奈天生不是肯被动挨削的『性』子,别人推他一下他就要还一下,十分地威武不能屈。
路荣行最烦他这种积极搞事的架势,明明吃点亏或是装个瞎就能解决的事,关捷却非要分毫不让,每次又跳又闹最后也争不到赢头,可他就是不长记『性』。
好在关捷虽然爱闯祸但是不怎么告状,好汉做事好汉当,当得浑身伤痕累累,路荣行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所以基本看见他在战斗的话都会拨冗管一管。
在路荣行穿梭靠近的期间,前边由单杆引发的事故已经趋近了白热化。
锅盖头步步『逼』近,脸上挂着轻蔑和挑衅,伴奏似的说一句就推一下:“谁推你了?谁几把推你了啊?”
关捷用后脑勺对着路荣行,在节节败退的处境上坚持跳脚:“你推的,你看,你现在还在推我。”
他有一副清脆而清晰的嗓子,使得吵架和照本宣科一样振振有词,要是不看他那身裤衩和短发,能叫人以为是个小姑娘在说话。
可锅盖头没有因为他的声音美丽而怜香惜玉,激动地强烈反驳,关捷再呛声,两人唾沫横飞地吵做一团。
路荣行听他的嗓门中气十足,横竖看不出受伤的虚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转型成为旁观群众。
吵到第四个回合的时候,锅盖头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在短暂的停顿后攒了个大招。
他一气呵成地吼道:“你说我推了我就推你了啊你咋比警察叔叔还厉害呢人警察叔叔抓人还得讲证据呢有谁看见我推你了你让他出来给你做个证呗!”
这话一出,旁边的学生堆里立刻响起了赞成的嗡动,好几个一看就是锅盖头的同伙,起哄起得尤为带劲。
路荣行看见关捷的头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冲他左边的观众喊了一声。
“吴亦旻,你说,是不是他推的我?”
学生们的视线立刻汇聚到了那边一个衣服松垮的黑皮男孩身上,这小孩路荣行也认识,跟他和关捷住在同一条巷子,因为老爸是个懒汉,所以家里穷得叮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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