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言辞间类似的忽略，让语兮颇感无奈的在心里叹息一声。她浅浅含笑，算是表达了自己对萧染无礼的不在意，而后偏首望了眼外间风雨，不打算再多开口调节气氛。
无论是萧染的刻意撇开语兮，还是萧杭不称夫人只唤姑娘的表述，祁轩都没有因此而暂停手上的动作。
早在跨入萧府前，他就已经察觉了这两人的私心。彼时不理，不过是因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至于眼下没有发作，则完全是因为不愿横生枝节。毕竟他们，总是要离开的。
有人觊觎语兮，这种事他又不是头一回经历。若对方止乎于礼，他自可以当作毫不知情，可若过分了，教训就不止区区斥责那么简单了。
凉亭无声，像是与外间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萧杭看了眼再次递上杯盏供男人饮茶的女子，想开口打破沉默，理智又告诉他不要再多牵扯。
一旁萧染掩在衣袖下的手疼了又疼，然而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男人也没有给过她。他的注意力不是用于剥葡萄，就是回应女子的喂茶，好像她坐在这里，丝毫不能勾起他的兴趣。
当日初见，她满眼都腻在他身上，即便后来也曾刻意观察过女子，但她不承认，她比她美。
她一向都被夸赞容姿过人，是以即便是亲姐妹，她也有攀比之心。长姐的夫家安衡山庄不仅在周郡颇有名气，就是放到江湖上，亦是叫得响，有薄面的。
她自认不该比长姐嫁得差，可周围世家中难有她能入眼的。不甘心的她央了父亲举办抛绣球招亲，想将网撒得更远些，奈何却被突然叫停。
她一方面担心事后被父亲责罚，另一方面又想寻得一位满意的夫君，所以当绣球在空中炸裂时，她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尤其兄长还“被”耽误许久，越发觉得这是上天在同她作对，直到看见眼前这个男人。
真要说起来，萧染临到现下，也不完全清楚这人的出身背景。但她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失了心，想他气韵非凡，谈吐得体，除了已有正妻，她根本挑不出半点儿不满，又如何就此死心。
纵使当下他吝啬给她一丁点儿关注，她就不信，自己还比不过那个身有眼疾的。
“公子是头一回到访此地吗？这附近的风景山胜可都有看过赏过？”萧染挂上自以为最合宜的甜美微笑，身子稍稍前倾，邀请的姿态不言而喻。
话音顿了顿，却始终没人接茬。萧染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偏还执拗继续，“大雨过后，山上雾霞堪称绝景。既然公子还要停留几日，不如明早儿随我登山阅览，定不虚此行。”
萧杭出来前还来不及同萧染细说今日厅上的情形，是以眼下的她，还只当对方客居在府，全无利益纠葛，大可邀约出游。
而萧杭听得此言，早知即便双方不起冲突，父亲也不会允他们与其交往过密。只是比起自己来泼这盆冷水，他更希望由男人直接掐断小妹的念想，也击碎他的念想。
语兮看着渐渐被装满的葡萄杯，支着脑袋的手点点自己下颚，白纱轻动，开口的嗓音有些倦意，“杯子装不下了。”
微垂的黑眸应声侧抬，没接话，手中那颗紧接剥好的葡萄却被他直接塞进了嘴里。
男人用指背拢了拢已成小堆状的葡萄皮，侧身用剩余的茶水简单冲了手，一面用女子递来的丝绢擦尽，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一举动，不仅让萧染唇边的弧度愈大，也让萧杭心里的矛盾感越发强烈。
只是他们都误会了，祁轩会如此，完全是因为语兮的那句话。
像是老天终也看不下去这凉亭内凝滞的气氛，雨势逐渐变小，已然没有了盖过人声的气势。
女子咽下口里的葡萄，透过白纱的视线落在萧杭身上，“雨已非阻，还劳萧公子借把伞于我夫妇两驱使。”
萧杭不想对方这就打算告辞，怔愣一瞬，这才敛眉作答。可他的声音才刚刚溢出喉咙口，手臂忽而被人一抓，话头止住，侧眸看去，就见小妹的脸色很不好看。
萧染还是不看语兮，只一味盯着自始至终都没能产生往来的男人。她猜想是因为女子在侧，所以他不便对自己有所表示，那么如果创造一个直面的机会，或许......
“方才的邀约，公子不给个明确答复就离去，怕是不妥吧？”
萧杭的唇线抿得有些紧，但到底也没有开口斥责小妹。虽说他已大体清楚对方的态度，可看小妹神色，非亲口拒绝不能断她念想。
祁轩叠了丝绢的净处拭去语兮嘴角的残汁，黑眸透过白纱与之对视一眼，眉梢轻挑，勾唇不语。
语兮眯了眯眼，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又缓缓叩响，随即那朱唇微微咧开，转首，“二小姐，燕郎他......是不会去的。”
除了祁轩，此处的旁人都不清楚语兮话里的“燕郎”是哪两个字。他们只能凭着他们以为的他的名姓猜测，而无论他们怎么想，怕是都不会料到此“燕”非彼“晏”。
萧杭手拳紧握，强自想别开脸去，臂上那越发重的力道又将他被迫拉回。
萧染深吸一口气，“朗夫人，公子还未开口，你如此代为作答，岂是为妻之态？”
“我家的夫君，为何我不能替他做主？”语兮歪着头，面上满是不解，“二小姐口中美景确实令人向往，但我身子倦，不喜劳动，燕郎素来与我形影不离，是以他......是不会去的。”
“我不知道二小姐心中的为妻之态是什么样，可在我家，就是你今日见到的这样。”
祁轩喂过最后一颗葡萄，看她舌尖在唇瓣轻舔，不觉眯了眯眸。他转腕将空杯倒扣，指尖在丝绢上捻了捻，到底是将视线落到了萧氏兄妹的身上。
“萧公子既是知情人，不妨还是把实情告知于令妹。”男人嗓音沉沉，搀扶女子起身的动作却没受丝毫影响，“朗某无意于厅中之事，同样的，其他事也不感兴趣。”
这一席话他分明是对着兄长说的，可萧染坐在那儿，只觉最后一句针对的正是自己。
语兮扫了眼面如死灰的萧染，心中叹息一声，转而朝将将起身的萧杭颔首一礼。
身旁男人接过仆从送上的油纸伞，女子侧步移出圆凳，最后道了句，“好自为之，回头是岸。”
伞页撑开，雨珠细落，两人剪影，一般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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