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姨对于男人突然的找上门也是一肚子火，可对方她总归不好得罪，袖里的手握了握，强自压下想皱眉甩脸的冲动，保持着最后一点浅淡笑意。
眼前的男人宽额头塌鼻梁，除了个头还算可，腰间的钱袋还挺鼓，压根没有丁点儿讨喜的好处。但就为这一点身外的好处，薛二娘只得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哎呀高老板，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儿？我薛二娘，岂会是那种人呢！”
妇人尽量娇俏的笑笑，虽有些与体格不符，但徐娘风韵终究不是小姑娘可比。
“高老板，我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尾音刻意拉长，带着些讨好之意的朝男人身前凑了凑，“小目如今分担的活儿多，这会儿上山采药了。”
“您说您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小目可不就没法儿梳妆打扮了在家恭候您嘛。”
“你少唬我！”高老板倒不介意这靠近的便宜，只是相比之下，他如今更关心到嘴的鸭子是不是想跑。
男人就着咫尺的距离揩了把油，顺势将人推开了些，把自己的腔调架好，“别以为刚离得远我就没看见，方才分明有个人影闪进了屋去，你敢说那不是小目？”
薛二娘眼睫一颤，没料到自己这边的动静竟都被高老板瞧了去。
可她适才既然提醒了小目回避，此时即便瞒不过去，也会尽量拖延一二。内屋还有后门可供小目脱身，只需再多一会儿，这高老板便拿她无可奈何。
“高老板，您一定是认错了。我家小目今儿午后就进了山，现下这院里除了你我便只剩我那个疯魔的姐姐。这种事儿，我骗您又有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你当我真的好糊弄吗！”高老板冷哼一声，脸上是明显的不耐，“我有没有看错还用不着你来下定论。那身影闪得那么快，还能是小目那个累赘亲娘吗？”
“薛二娘，你跟我这儿磨叽阻挠，不就是想把小目这条线再放得长些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五十两少了，想再多磨些时日好让我能提提价儿。”
薛二娘听到这儿，原本就是勉强维持的笑脸也不再多提。
正如高老板所言，她周旋许久，确是因为存了这种心思。可既然事儿还没成，陡然被他在如此公开的场合捅出来，到底是极为不悦的。
不管他们此刻的争执这条街上有多少人关注，就算她的名声早已不堪，但如此曝光，依旧非她所愿。
女人微微吸了口气，抬手抱胸，姿态已不复先前那般趋奉，“高老板，这本是件双赢的买卖，你非要说得这么开，买卖我们还怎么谈？”
薛二娘态度的转变让高老板失去了大部分的心理优势。他眸子一转，忽而勾唇轻笑，那张本就不太顺眼的脸也愈发让人欣赏不起来。
“既是买卖，你也该清楚我高某可不是非你们家小目不可。要不是她长得还有点儿姿色，我犯得着跟你们家扯上关系？”
“你也不好好想想，没了我，就你们家那破香囊每月能有几个收入？就这两年我高某贴给你的，真要算起来，撇清干系，你还得出来吗？”
“再说了......”高老板的眼中突然现出些不屑，视线朝女人身后侧的房门挑了挑，“那小目可是时不时就独自上山的，一去几个时辰不见回，谁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这人呀，还指不定是不是......哎呦！”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从屋内窜出的一个人影狠狠撞到在地。
话里明显的暗示一时已无人再深究。
近前的薛二娘被身后的冲力逼得一个踉跄，刚刚站稳抬首看去，就见小目回身在墙边歪着的木盆里拾来洗衣的棒槌，转瞬就追着将将站起的高老板挥臂打去。
高老板骤然遇袭，脑子摔得有点懵，起身之时都还没搞清究竟是谁撞得他。
身上随后又接连迎来重击，他本能的闪躲逃离，对方却紧追不放。好一会儿，才听刚还和自己对话的那个声音有些尖锐且慌乱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小目你住手！”
一时之间，小院变得鸡飞狗跳。
意外造访的访客被硬生生的打赶出家门，犹在骂骂咧咧，却又惧于冷血无情的狠意，不敢再多停留。
暴力的收场让近前的街坊都打消了或关照或讥诮的搭话念头，匆匆回屋散开，唯剩满地狼藉里站着喘气的二人。
薛二娘拍着自己的心口，想到刚才小目打人的神色，就忍不住身子微颤，有些后怕的又挪了挪脚后跟。
那使用多年表面光滑的棒槌还被她握在手里，整个人的背影看上去阴鸷至极，如果她现在反过来还要教训自己，薛二娘不由咽了口唾沫，完全不敢再往下想。
方才的对话她一定都听到了。就算她一开始确有离开，可她无从判断她是从哪里开始偷听的，更加不知道下一刻迎接自己的......
正当妇人在恐惧中不断上下挣扎，在前立着的身影突然动了动。
她回过身，眼神平静的望向院中除她之外的另一个活物，就那么顿了顿，仿佛没有情绪，却让被注视者的后脊在转瞬间彻底凉透。
这明显反常的平和，比狠恶之相更叫人心慌恐乱。
薛二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有些沙哑，而她只是不管，“小目啊，你知道姨妈也是......”
“嘭”的一声，那只棒槌被人重新扔回了木盆。声音脆而大，如同当头棒喝，叫还欲争辩脱责的女人立即噤了声。
发出威胁的那人不以为意的甩了甩有些发酸的右手臂，接着转眸继续朝薛二娘望去，半晌，唇瓣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可面对她的薛二娘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抹浅得诡异的笑。
不及再多确认，对方已跨步迈入房中。院中的薛二娘顿觉脚下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好一会儿都没力气起身。
她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这个已经不与她亲近的外甥女，直到听见一声关门声，确认她这次大抵是真的离开了，她才稳住还有些哆嗦的手撑身站起。
临进屋前，眼梢余光隐约瞥见两道背身离开的背影，其中那个男人身量挺拔，虽是布衣，可又有哪里觉得奇怪。
心思一转，薛二娘嘲笑自己哪还有功夫操心旁人，摇了摇头，埋首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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