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目托腮坐在自家屋舍的门槛上，看着在院中忙碌的那个身影，不由得眯起了眼眸。
她记得在深林崖下的那个夜晚，男人说了欺骗，她愤怒的回身，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可又和她起身离开前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她看着他举起一样软塌塌的东西向她说明所谓人皮面具的存在，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才将那张脸与几月前进山采药时遇见的带着个男孩的男子联系起来。
那张面孔圆满了她对他说辞的些微质疑，但这样一个因为一次偶然就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男人，她完全找不到理由去挣扎相信。
后来他还说过什么小目都已再记不清，反正不管她当时听到了什么，她都不会跟这个骗子再产生交集。
如果有，那就见一次打一次。
然而事实是，待小目找回意识，她正安然睡在那张属于她的小床上。
窗外天气正好，有阳光撒在狭小的屋内。里屋的女人不喊不闹，安安静静的，仿佛记忆最开始的那个慈善模样。
外间有一段不对称的对话在进行，听得出其中一方是她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姨妈，至于另一方，小目当时冷冷一哼，只觉被欺骗的怒意再上心头。
她顺手捡了墙边的扫帚就提袖出门，刚要发作，那边看到她的姨妈先是一拍手，脸上的笑意大得收都收不住。
小目有些烦躁的揉了把脸，视线不经意的抬起，就见那个刚还在晾干菜的男人正朝她望来。四目相对，他似乎怔了怔，随即又露出一抹善意且和煦的微笑。
小目对初见那日的记忆点不多，但男人那长相不凡的容貌还是给她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象。尽管她从没有在之后回忆，可这并不影响他再次出现后，在她的心里拂起涟漪。
这应该是每个人在面对美好事物时由心而生的一种向往并渴望的本能，所以小目在短暂的抵触之后，便放任了这种诱惑对她的蛊惑。
按照姨妈所言，是这个自称“舒卿梧”的男人将她送了回来。而看姨妈这两日对他的表现与态度，小目确实排除了他们是一伙儿的可能性。
虽然姨妈照旧像讨好高老板一样的讨好这个男人，但小目看得出，大部分时间都是姨妈在自说自话。
小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整整一日的，就像她即便从姨妈絮叨的话语里听来了许多事，却还是没想通男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知道他给娘亲诊了脉，厨房的台面上，还放着几帖他昨日给新配的药。
那个高老板没再出现，而她家的香囊生意，也被妥帖安排到了另一处更正规更大的脂粉铺子里。
除了她的姨妈没拿到货真价实的银票，她家的矛盾都在这短短一日里得到了安抚。可这只是治标未治本，一旦他离开，这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更甚者，她家会过得比之前还不如。
小目知道，无论她心里怎么想，眼下最佳的选择都是先摒弃“杂念”，向他示好，以便从他身上获得于自己最大的利益。
她无法控制他什么时候对她失去兴趣，那么与其事发后无从应对，掌控自己尚有机会掌控的，便是最合理也最长远的法子。
想到这里，小目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她是打定过主意不再与此人相见的，如今此人不仅一直在她面前晃悠，她还不能打他一顿泄愤，这如何叫她心里不憋屈。
看他行走姿态，那日的伤势远没有她以为的严重。
是她不懂也好，他有意佯装也罢，不管他此刻是否正忍受着那些不可能一日愈合的伤口，他确实将她从日复一日的繁忙中解脱了出来。
院中男人的衣着不再是粗布麻衣，可看上去也没哪里就像用了更值钱的布料。
那晚散开的发丝如今都被梳得妥妥帖帖的用簪冠固定，配以他周身大约是没再隐藏的气质，的确不是“她以为的任何人”。
姨妈估计就是因为这点才轻易的将他接纳，她无心去管她又打了什么算盘，反而有些邪恶的想看他把一切玩砸落跑的狼狈模样。
娘亲或姨妈还救不救得回来仿佛已与她全无关系。她不再想以任何形式离开，但她依旧不相信他的来日方长。
......
卿梧守着妇人睡下，瞥了眼仍有青烟的香炉，这才掩上里间的房门，朝坐在灯下不比初时和颜悦色的长辈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如此静谧甚至空洞的家。
男人捏着后颈左右活动了两下，沿着近来常走的路线往住处返回。
夜虽未尽深，但这条远离夜生活的街巷却早已安静下来。
一个人的脚步声既轻且静，踏在月光里，莫名就多了几分诡异色彩。
卿梧边走边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袖，动作忽而有一瞬的停滞，略抬了抬眼，脚步则没出现任何变化。
直到小巷在他脚下接近尾声，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驻足回身，望着那个藏在阴影下的身影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只管开口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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