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都侧着头看车窗外。林向阳一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这回他却跟哑了似的，我不说话他也就一直沉默着。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子终于到了我家的斜坡下面。停了车，我伸手就要打车门，林向阳喊了我一声。我松了手，回头定定的看着他。“房子改成你一个人的名字，车子也不值几个钱就不折腾了，家里进账的银行卡由你保管。我的手机还有一切通信工具，以后你可以随时查看。”他看着方向盘，声音低沉。我看了他一会，冷笑了一声打开了车门跨下去，然后一言不发的往坡上爬去。“冬冬，姑姑来喽。”弟媳妇老远就见了我，牵着小侄儿高兴的向我迎来。“想姑姑了没？”我蹲下身，抱了抱冬冬。“姑姑，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也不知道谁教的，冬冬伸手就跟我要红包。“有，有，来姑父给大红包。”后面赶来的林向阳从口袋里掏了几张红色伟人头直接塞进了冬冬手里。“别惯着孩子。”弟媳妇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伸向了冬冬，很快，钱就进了她的口袋。钱到手后，她就说了声我带冬冬去后屋小英家坐会。一转眼，弟媳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屋角。“宋溪回来啦。”我妈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跑出来，“向阳，你快把包放一放。宋洋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呢，刚刚还说三缺一，你快去凑个桌吧。”林向阳看了我一眼，拎着包进了厅堂旁边的卧室。“爸呢？”我问我妈。“去菜地里了，这段时间一直不下雨，他挑了担水去浇一浇。再这样干下去，都要没菜吃了。上回去街上，一把青菜卖五块钱，哪里吃得起。”我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来帮我烧火吧，宋洋让我弄点点心，刚好你和向阳也来了。你看你弟媳妇，又跑得人影都不见了。唉，我现在都不稀罕讲她了，好吃懒做。出了那么丢人的事，现在还敢对着宋洋大呼小叫的，宋洋也惯着她。”我跟着她进了厨房，坐在灶台下，扯了一把稻草，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我要和林向阳离婚，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安分守己了一辈子，传统思想观念特别严重，宋洋和他老婆的事情闹成那样。我妈也是死活不同意他们离婚，对她来说，结了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些年宋洋不争气让我妈愁白了头，好不容易有点缓过神来了，我怎么忍心又给她更大的打击。灶里的火越烧越旺，心却越来越冷。“妈。”林向阳进了厨房，“我们也没买什么来，这钱你和爸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拿了，每年过年都是你们夫妻俩给钱。宋洋两公婆就今年过年给我们两个老的买了新衣服，给了200块钱压岁。一转头，我给冬冬包压岁钱包了300块，还添了100块。唉，都说养儿才能防老。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还是女儿贴心。”我妈拿了钱，心里高兴，忍不住就又数落起了我弟。“向阳来啦。”门外传来水桶放下的声音，我爸回来了。“爸，这才正月初三，你就忙上了。”林向阳出了厨房，殷勤的帮我爸把桶拎进了厨房。“庄稼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我爸进了厨房，见了我，破例问了我一句，“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不冷！”我低头继续烧火，鼻头隐隐有些发酸，这样温情的话，从小到大，我爸对我也没超过五句。念书时，每回要交钱，我看着他都要发怵半天才敢讲话。晚饭后，我妈忙着给我铺床，怕我冷，她把一直舍不得盖的毛毯给我拿出来了。“妈。”我坐到床头的椅子看着她。“你快去洗洗啊，这大冷天的早点睡。”我妈回头见我坐在那里，冲我嚷了几句。“妈，要是我离婚了呢？”我总算问出来了这句话。我妈猛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头上，她眼中全是惊慌，“宋溪，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没怀，所以向阳想离婚了？”“不是，我就问问。妈，你干嘛呢？”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揽住她的肩。“你说你万一要是离了怎么办啊？你都三十多了，再嫁还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生不了，就只能找个离了婚有孩子的，后妈哪有那么好当的。宋溪，你不是说检查过了说两个人都没问题吗？要不然，妈帮你打听一下，你们先抱养一个。你看我们村里的新英，她和她老公也是一直没生，抱了一个当年就怀上了……”她不太习惯我对她的亲热，推开我的手，拉了拉身上的围裙起身继续铺床。“妈，我真的就随口问问，向阳没跟我提离婚。”我走回椅子旁重新坐下，声音有点发干。“我现在是真担心啊。向阳人长得好，家里又在县城。他要是离了再找，找个20岁的小姑娘都不是问题。可是，你怎么办？我这心里，真是日夜都揪着。”我妈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了。“宋溪，我给你打热水来泡脚吧？”林向阳进了房间，柔声问我。“不用！”我淡淡的应他。“向阳啊。”我妈扶着床沿起了身，“我今天当着你们夫妻俩的面，说几句话。”林向阳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妈，你说。”“你们结婚也这么多年了，宋溪脾气性格你也是都知道的。就是生孩子这事，唉，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命，就是一直怀不上。向阳啊，你多担待点。我们两个老的年纪大了，真的经不住什么打击了。”我妈看着林向阳，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请求的意思。“妈，瞧你说什么呢。生孩子这事能怪宋溪一个人吗？你放一百个心，我们两个肯定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不行就抱养一个。”林向阳抬起了头看着我妈，声音铿锵有力。我妈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她说：“那就好，那就好。宋溪，你赶紧动身啊，一直坐着发呆干嘛？”我想，我要是离婚了，我妈三天三夜肯定是哭不完了，三年又三年都不一定缓得过来神。“我去给她水来泡脚，宋溪，你坐着，等我啊。”林向阳屁颠屁颠的跑出了房间。“向阳是对你真好，要是跟你提离婚，肯定也是你那婆婆的主意。你那个婆婆啊，仗着自己是城里人那心气高着呢，平时在街上遇着了，每次都是我先跟她打招呼。”我妈看着林向阳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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