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弼死了，这个贪生怕死的人，能自尽在刑狱大牢里，说明他下了何等决心。
那个死结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不去，他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是假的。直到最后，慕容天涯那一句话，无形之中，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弼死在自己的愧疚之中，杀了手足不足以让他悔恨，因为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那个叫父亲的人，否则他不会不远千里来陵安城当什么质子。
因为他将所有的信任和筹码，都压在了袁虎臣身上，所以当他知道敬重的父亲，只当他是棋子，所有的判断都失去了平衡点。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袁弼后悔了。
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让父亲的大业都毁在自己的手里，他无法原谅自己，又加上外头那些惨叫声，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对于袁弼的死，慕容天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杀人不过头点地，多没意思。
诛心，才是最好的。
袁弼的死讯传到慕容延初的耳朵里，他疯癫的砸了寝殿内所有的东西，因为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跟袁弼是同一类人，濒临死亡的鱼，苟延残喘的伏在岸边，随时都会窒息。
叶曦缓步进门，瞧着满地的瓷片。
李长龄还在，慕容天涯没杀他。
叶曦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想着，大概是慕容天涯全了最后一点叔侄之情吧！
“娘娘，您仔细脚下，老奴这就去收拾！”李长龄弓着腰行礼。
“你先下去吧，暂时不用刚收拾了！”叶曦柔声道。
李长龄瞧了一眼跌坐在墙根的慕容延初，略显无奈的叹口气，出去的时候，又极不放心的回望了两眼，他是真的担心皇帝会做傻事。
确定李长龄已经出去，叶曦让底下人去门口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深吸一口气，叶曦捡起地上的瓷片，碎裂口锋利无比，指尖轻轻抚过，都能感觉到划开皮肤的刺痛。她捏着瓷片缓步走到了慕容延初面前，弯腰将瓷片塞进了他手里。
慕容延初神情痴愣的望着她，大概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是一心求死吗？”叶曦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只要这东西，划开自己的脉搏，皇上就可以走了！”
慕容延初紧了紧手中的瓷片，不敢置信的急喘气，“你……”
“皇上是想死呢？还是想活？”叶曦伸手覆着自己的小腹。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里面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血，也可能是慕容延初此生，唯一的子嗣。
“皇上若是驾崩，嫔妾和这腹中的孩子，也会跟着您一起死。”叶曦说得很轻，没有半点惊惧之色，平淡得就像是随口聊聊天那样，波澜不惊。
“你……”慕容延初心惊，快速丢了瓷片，坐在地上抓住了叶曦的裙摆，“曦儿，这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做！你一定要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叶曦淡淡的笑着，“皇上也会害怕吗？”
慕容延初眸色暗淡，“自然是害怕的，我身上有血，怎么都洗不干净，我一直洗一直洗，可那些东西就好像烙在了骨子里，除了扒皮拆骨，再也没办法洗干净了！”
“皇上，您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这条命，可您这条命关系着我们母子的周全。长信侯府的覆灭，难道还不足以让您打消心中的欲念吗？”叶曦音色哽咽，“嫔妾只想守着您，守着腹中的孩子，还好活下去。”
慕容延初红了眼眶，“曦儿，朕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还有这个孩子！”叶曦咬咬牙，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轻轻道，“皇上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曦儿若是能为您诞下一位皇子，那就是西梁的太子啊！您做不到的事情，我们的孩子，都会替您去做的。”
慕容延初猛地睁大眼睛，“你是说……”
“等我们的孩子长大，慕容天涯也老了，您说呢？”叶曦声音低沉，“皇上，振作起来，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说，好好活着，看我们的孩子出生，继而……做您没做完的事。”
慕容延初连连点头，刹那间眼底燃起了希望，双手颤抖着抚上叶曦的小腹，“曦儿一定要为朕生个皇子。”
“有了皇子，曦儿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叶曦垂眸，笑得有些浅淡，“皇上不会孤单，皇上有我们母子陪伴，就算禁在这深宫之中又如何？皇上，您说呢？”
慕容延初又哭又笑，“朕太粗心了，竟是忘了你和孩子，朕发誓，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们母子，以后朕再也不去争权夺势，朕就守着你们。”
他顿了顿，仿佛带着赌气的意味，“就算是熬，朕也会熬死她。”
许是被慕容延初逗笑了，叶曦噗嗤笑出声来，娇柔的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儿一定要乖乖的！”慕容延初现在满心希望，叶曦能为他生个儿子。
自己没希望了，那么子孙后代总有希望吧？
慕容天涯没有孩子，空有大权又如何？
人，总归是要死的！
只要熬死慕容天涯，这西梁的朝政大权，不还是他慕容延初的？
思及此处，慕容延初恨不能抱着叶曦转一圈，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安抚好慕容延初，哄着他睡着了，叶曦才如释重负的往外走。
李长龄在院子里徘徊，瞧着很是担心，见着叶曦出来，赶紧上前行礼，“娘娘，皇上没事吧？”
“放心吧！”叶曦含笑，“他以后都会没事了。”
李长龄先是一怔，俄而满脸狐疑的望着她，“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叶曦眸色微沉，“字面意思，李公公那么聪明，应该可以明白吧！”
“老奴……”李长龄行礼，“一定会好好伺候皇上！”
叶曦点头，缓步走出了清风殿。
宫道上，慕容天涯负手而立，面色黢冷无温。
叶曦深吸一口气，疾步上前行礼，“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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