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一进屋靳予城就猛地扯开衬衫衣领，胸口不停起伏。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怒气无法消散似的，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这种状态似乎是从我们下飞机踏上这片土地起，就在一点点郁积，直至走到顶峰。
“予城……”我轻轻关上门，走过去，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长吁一口气，这才回头看我。
“没事。可能，你父亲只是希望跟你和解……想有人来帮帮他。”我酝酿一会，“我觉得，大家都太冲动了，也许该平心静气好好谈谈。”
“不，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你根本不了解他。好在过了明天就可以回南城，这两天，权当忍耐吧。”靳予城没有解释，说完开门出去了。
我没去追他，他在气头上，或许只是想静一静。
窗外吹进来的风更凉。我深吸一口冷气，抚着胳膊站过去。底下花园的树上挂着圣诞彩灯，在阴冷空气里寂静的明灭着。
想想也确实，靳予城和他父亲之间的积怨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如果一个人一直以来的愿望是逃离，而另一个人却不想放开掌控的手，矛盾势必无法调和。这些年，靳予城对晟辉倾注了多少心血是可想而知的，他父亲一句话就全盘否定所有努力，还逼他“放弃”，这样的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让人无法接受。
更遑论针对我、针对他要跟我结婚说的那些话……
入夜，靳予城也没回来。这栋偌大的房子我不敢乱跑，只好换身睡衣早早躺上了床。本以为睡不着，没想到一沾枕头困意就沉沉袭来，估计是飞机上也没怎么睡好的缘故。
后来被一声响动惊醒时，不知道已经是几点。我蓦地坐起身，本能的刚喊出一个“予——”字，就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是一台轮椅。从走廊照过来的灯光下，金属扶手透着冷硬的银光。
满脸皱纹、面色苍白的老人端坐在轮椅里，像个幽灵一样毫无表情。
我“啪”的一声拧开台灯，花了几秒钟才记起来这是在哪里，对面的人又是谁。心怦怦跳得厉害，几秒钟的空白时间，我承认我是真的怕了，比见到鬼还害怕。
“抱歉，让你失望了。”
靳予城父亲按了个什么按钮，轮椅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自动驶进来，停在床尾正对着我的方向。
“伯……伯父？”我下意识掩紧睡衣领口，有些不知所措。
他握起双手架在下巴底下，似乎一点也不为深夜这个时间闯进来而感到有什么不妥。
“你很普通。我以为，charles看上的人不至于这么平庸。我完全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对面审视的目光像是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一字一句冷硬也毫不留情。
脑门上青筋跳了跳，我咽下口水，心里禁不住燃起一点愤怒：“我确实很普通，但我跟他的感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
“经历过很多？”他突然笑了，笑得让人头皮发麻，在安静的卧室里像刀划过玻璃一样刺耳。
“年轻人都以为自己经历的事很重要，其实，不过是些蛛丝，除了弄脏房子没有任何意义。”笑声消失时，那张脸也阴沉下来，“你们经历过什么我一点不在乎，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想问你，秦小姐——你是姓秦吧？能不能告诉我，你了解予城多少，在你心里，我这个儿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半夜的，一位长辈突然闯进来跟我探讨这种问题，这本身就是件让人很费解的事。我没空考虑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也没去想这个时间靳予城到底去哪里了，只说：在我心目中，他是个有责任感，正直、温柔的人。
这个回答引起的是更为不屑的笑，我不意外。
“秦小姐……”靳予城父亲按住扶手上一个按钮，轮椅往我这边移近几分，那张苍老的脸也更清晰。
“看来你对charles还停留在天真的幻想阶段。女人，往往目光短浅，被爱情蒙蔽时也头脑简单。当父亲的才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还是我来告诉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比如说，他有个孩子，你知道的吧？”
我蓦地僵住，指尖连着心脏都在颤。
孩子……是指，angela？
一直以来，这是靳予城对我最讳莫如深的事。我不止一次猜测过angela的身世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曾经我以为她是纪夏的孩子，后来发现不是，这件事也成了无解的谜题。
我点点头，轻微得连自己都几乎没感觉到动作。
“你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我又摇头。
老人嘴边似乎掠过一抹笑，我不确定，只感觉他眼神深得寒潭一样，莫名让人觉得冷。也可能是窗户没关，我打了个寒颤。
“予城一直跟我不太对付，从小，他就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或者说，叛逆。他做过很多出格的事，也惹过不少麻烦，当然，作为父亲我已经习惯了……”
我静静听着，等着他或许会告诉我，或许不会告诉我的那个谜底。他天马行空讲了不少无关紧要的话，后来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自己把话题拉了回来：“扯远了，说孩子……那个小baby，你知道么，是予城跟我的一个情人生的。”
我本来低着头，听到这几句话抬起眼，木楞地望向对面那张嘴角泛着笑意，却让人觉得可怕的脸。
靳予城父亲停顿了一会，似乎有意想要欣赏我的惊讶。
“charles肯定没告诉过你这些吧，或者，他没跟你说实话，对不对？看你的表情我也能猜到……”
“那姑娘有个很独特的姓，姓海，跟我认识时还不到二十岁，一个人在美国上学。海曾经是我最心疼的一个女孩，柔弱，顺从。我给了她很多好处，把她带回家，可惜，予城竟然对她一见钟情，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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