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率先从怅然的忧思里出来，温柔道：“自然是有缘的，甄太医算是永乐的救命恩人，怎能不投缘？”
甄懿也随之客气道：“这是甄懿的本职所在。”
永乐汲了汲鼻尖快要溢出来的酸楚，又道：“甄太医不必如此谦虚······”
还没说完话，堇色先一步上前道：“甄太医，郡主今晨起来头还是有些晕眩，能否请甄太医麻烦些，帮郡主再看看？”
“郡主身子还是抱恙？”皇后双瞳剪水，望着永乐郡主。
“许是昨日放血的缘故，永乐身子一向如此。”永乐道。
甄懿点点头，三人齐齐进了凤仪宫偏殿。
永乐被堇色小心搀扶到了床沿，甄懿拿出布包，为她诊脉。
永乐温柔似水的眼神仿佛是折在了甄懿的身上，柔声问道：“甄太医，方才我听钟誉公子唤你瑄仪？”
“是。臣下姓甄名懿字瑄仪。”甄懿专注地诊脉，如实答道。
“听说，你是跟着公输大学士才到的明都？”
永乐温良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过甄懿，生怕下一秒，她便会消失。
“是啊，在没到明都之前，我都是跟着公输先生在白起山下的桃花村里生活。”甄懿道。
永乐心下一紧，几近哽咽的嗓音低到只有二人才能听见：“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甄懿蓦地僵住把脉的手，直勾勾地看着永乐。
堇色站在门前，殿内安静得能听见殿外沙沙的窸窣风声。
永乐略带桃红的唇扬起一个极其温暖的笑容，一字一句落到甄懿的耳朵里：“好巧，我姓甄名妤，字婉仪。”
甄懿脑袋嗡的一声，弹起身子，从骨髓深处的熟悉从脑袋里炸开，迅速辗转到甄懿的每一寸肌肤上。
熟悉而又陌生。
永乐伸手，摘下珠贝面具。
早已泛红的眼眶下，一双举世灵眸水雾泛起，模糊了视线。
“不是……我们……是不是认识？”甄懿连连退怯，匪夷所思。
何止认识？
“你说呢？瑄仪。”永乐缠绵柔婉的声音细小，只让彼此二人听见。
甄懿收紧拳头，指尖泛白，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她算不上何等聪明，却也不傻。
“瑄仪。”永乐又呼唤了一声。
甄懿忙不迭地摇头：“对……对不起……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甄懿狼狈地避开永乐那叫人神摇目夺的视线，一路趔趄地退到了门口。
“郡主的身子多服用些黄芪阿胶便可。臣下，臣下先告退了。”
说罢，甄懿扭头便出了门。
永乐缓缓起身，唇瓣轻动，似有话要对她说，却始终没说出口来。
“甄太医，郡主如何了？”皇后看着着急忙慌的甄懿，像是后头有狼追赶似的，唯恐避之而不及。
“郡主暂无大碍，吃些阿胶黄芪便可。”甄懿低着头，克制着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瑄仪，方才我都已经跟皇后娘娘禀告过了，可是那王继何没到皇后娘娘这里来过······”钟誉想起自己到凤仪宫的目的。
“这件事你先处理，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甄懿耷拉着脑袋，向皇后匆匆行了一礼便跑开了。
“瑄……”钟誉的“仪”字还没叫出口，甄懿一溜烟似的跑没影了。
甄懿疾步走在宫宇的过道间，从眼角掠过的景物建筑越来越多，越走越快。
疑惑、不安、纠结、喜悦、烦躁……一种种情绪迅速涌进甄懿的脑海，像是决堤时的潮水，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蔓延过甄懿全身的每一处。
甄懿不敢相信。
脑子里乱作一团浆糊。
有生以来，第二次心里这么烦乱。
她只想逃，迅速撤离这凤仪宫。
珠贝面具下永乐的眉眼、鼻尖、红唇……现在回想起，是与她如此地相像。
甄懿的脑壳像是被什么强有力的东西剥离开，痛的发蒙。
一瞬间，零零碎碎的记忆占满整个脑子。
她只记得，一片火海。
遍地的哀嚎声。
“碰！”
犹如和尚撞钟般，甄懿的脑子狠狠地撞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像是铁板一般厚实，整张脸都快要贴上去了。
由于力度太大，甄懿整个娇小的身子都被弹飞到几步开外，身子落了疼，脑子碰了痛。
“这么急？甄太医。”
慕容衔看着蒙地一声闯进自己怀里又毫不犹豫地撞开的甄懿，眉峰一动。
甄懿坐在地上，用手挡着脸。
慕容衔以为她在揉搓自己的脑门，不禁暗笑了几分。
“若不是我看到了你，还以为是打哪来的笨刺客，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往上撞。”
甄懿没搭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慕容衔弯下腰看着她，“怎么了？撞傻了？”
甄懿像是被人掏空了一番，双目涣散地看着慕容衔。
眼角红红的，水灵的双眸婆娑着，似乎能挤出水来。
慕容衔眸光闪烁了一下，隐约察觉到不对，便松了松语气：“甄懿？”
下一秒，让慕容衔彻底愣在了原地。
只见甄懿开始小声抽噎起来，断断续续，水汪汪的眼睛挂起点点滴滴的泪水，光让听着的人都觉得可怜巴巴的。
“喂……”慕容衔顿时茫然了。
甄懿揉揉眼珠子，朝左右一看，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不顾礼节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衔傻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哭，他是没见过甄懿哭，还哭得这么……豪放不羁。
“甄懿……”慕容衔身子倾了倾，伸出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挡住。
“你……别管我……我，我哭一会儿就好……”
慕容衔被甄懿搞得手足无处安放，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甄懿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哭个不停，慕容衔就这么满怀无奈地看着她，有宫婢太监过来了，就给她提个醒，甄懿就把哭声收敛得小些，一会儿没了人，又哭声嘹亮起来。
半晌，甄懿哭到没了力气，开始啜泣起来。
“甄太医……”慕容衔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别吵我……”甄懿带着哭腔责怪他，声音软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个慕容衔已经讨厌得连哭都不让甄懿哭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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