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只见慕容洵抬起绣着明黄龙爪的衣袖，淡淡命令道：“来人，皇后佟氏疯癫成性，已不适入主东宫，即日起，迁入玉阳宫，静心养病。”
慕容鄞脸色一白，眼底染上从未有过的苦涩。
“带走。”
慕容洵这一声嘶哑的冷漠，粉碎了所有的虚妄。
甄懿默默攥紧了身边的慕容衔。
他们……也会是这样的结果么？
皇后缓缓站起，将自己从头到尾整理了一番，头也不回地迈向门口：“慕容洵，若是再选择一次，我宁愿不要爱上你。”
佟毓协伸手缓缓摘下头顶的凤冠，抛在了地上，珠翠碎了一地，留下阵阵碎玉般清脆声响。
每迈出一步，便卸下从头顶至脚跟的每一件首饰。
凤簪、赤金项圈、凤尾披风……
这些东西，戴了半辈子，争了半辈子，终于能放下了。
已是夜深，门开，佟毓协一身素衣常服，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在各军队错愕的目光下徐徐走出宣政殿，走出宫道，走到人的界限极点。
再也不会有了。
甄懿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大仇得报，却没有一丝的雀跃与欣喜，只有满目的疮痍。
慕容鄞抬首，爆发出一阵肆意的乱笑，笑道整座大殿皆是回声。
“你笑什么？”钟誉道。
“多年情分的夫妻反目成仇，难道不是一出好戏么？”慕容鄞声音里戏谑，眼底尽是无限的悲哀。
文若卿又是一阵啜泣，想要脱口而出的言语被甄懿的眼神塞了回去。
他真的好想好想笑啊。
这帝王家，为何能无情至此。
无情到令人厌恶。
“司禹。”慕容洵开口，“你所要的，孤都不会给你。”
慕容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更灿烂，只是这笑意外笼罩着的霜寒之意，让人瑟瑟发抖，“父皇，你可知道儿臣究竟想要什么吗？太子之位么？你真的以为，谁都稀罕这太子之位么？偏偏我不像你，能为了太子之位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父皇，是你耽误了母后的一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
他想要的，始终不过一个兰炼儿而已。
曾几多情，化作痴缠。
甄懿看向慕容衔，又顺道看了看慕容铳。
慕容鄞从未想过什么太子之位么？
那么今晚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一度梦里，荣华安身似忘苦痛；可梦醒时，早已新愁旧恼加身。”甄懿悠然开口道，“你若愿意放下过去，又怎会如此？你此番所作所为，对不住兰炼儿，对不住你的王妃，更对不住你未出世的孩儿。”
“什么？！”慕容鄞像是被人当头一喝，转身望向文若卿，“你再说一遍！”
文若卿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怎么会……他明明……
慕容衔想起方才甄懿不由分说地拽住文若卿的动作，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他的丫头，怎么能如此灵光。
甄懿拉着文若卿便是上前，直直站定：“平江王殿下，您的王妃，有孕了。”
慕容鄞下意识地伸手便想碰碰文若卿，却被文若卿一把缩了回去，疏离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来她今夜前来，便想以此来阻止你发动宫变吧？”甄懿斜睨一眼文若卿，“可惜，您的王妃并不知道，真正要发动宫变之人，并不是您。”
慕容鄞沉下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谁试图篡位宫变之时，还对我们这些人唠嗑的？况且，你在对司玄的时候，便没有下死手。”
慕容衔的功夫是不低，但是也断然不会在慕容鄞苦心培养的数百名死士下只受了伤。
“你在拖延时间。”甄懿肯定道。
“口说无凭，本王现在便可以将你拖出去斩了，你信不信？”慕容鄞威胁着。
甄懿轻笑一声，“你不会的。”
“哦？凭何如此肯定？”
“因为你，不会伤害这殿内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一旦动手，你的王妃连带着你的儿子就没命。”
慕容鄞想到甄懿医术的本事，心里一沉。
大意了，叫她得了机会。
“平江王应该是不想牵连你的王妃，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吧？”
如果他真的恨文若卿，他便不会对文若卿如此冷淡，只有对文若卿冷淡，皇后才会可怜她，护住她，而朝堂上那些想要插手的人，才会将主意不打在她身上，她才能活得久。
“司玄，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聪明丫鬟啊……甄太医，你若是愿意跟着本王，本王定会委任你以重用。”慕容鄞此刻还不忘戏谑。
“不必了，平江王。”甄懿畅然一笑拒绝道，“您还是先想着怎么保保自己吧，您这招声东击西，用得极妙，却不是天衣无缝的。”
慕容衔忍不住扬起嘴角，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一副安然无恙的神色：“大皇兄，这回怕是要你失望了。”
慕容鄞不语。
只听见门外一阵惨叫声，云安军迅速冲了进来，控制住整座宣政殿，其中一人跪倒禀告：“禀陛下，玄武门外傅行筹正带兵逼宫，向宣政殿走来！”
终于来了，按捺不住了么？
慕容洵长叹一口气，道：“先将平江王收押，慕容衔听令！孤命你即刻带兵出发，围剿傅氏乱党！”
“儿臣听旨！”慕容衔大吼一声，扬起身上的黑玄铠甲出发。
慕容鄞麻木地扯扯嘴角，被云安军押了下去，文若卿二话不说朝慕容洵福了福身子便跟了上去。
“儿臣请旨！”
“微臣请旨！”
慕容铳与钟誉同时道。
“好，你们二人且去，务必将傅家一党一网打尽！”
二人先后出发，殿内一瞬间只剩下了甄懿与慕容洵二人。
甄懿云淡风轻地开口道：“陛下，臣女便不去了，在此等候他们几人凯旋归来。”
“自然。”慕容洵应声，“说起来，你也是孤的故人之后。”
“算起来也是臣女与陛下之间的缘分，不过陛下今日废后囚子，不知明日会如何满城风雨……”甄懿美眸里的水色动了动，意味深长地低眉。
慕容洵轻笑，故作轻松地远眺一眼朱户下的乌云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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