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番消息的甄懿担忧得一个激灵摔出了床沿，滚到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流疫！？”甄懿扯着剧痛，声音想喊高来却喊不高。
“丫头！”萧绎自是心疼万分，手腕一转便将甄懿从地上捞回床头，“切莫激动，小心伤口裂出。”
萧绎回眸对棠越冷色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出去吧。”
棠越少见的萧绎对他如此冷色，自然是连连点头，识趣地退开了。
甄懿不顾剧痛，抬起胳膊拽住萧绎道：“放我回去，萧绎。”
“不可。”
她这样的身子，怎么放她回去？不说她若是健康无虞他不会放手，就凭她现在虚弱如此，他也是万万不肯放心的。
甄懿苍白的樱唇冻上了一层紫黑的薄气，整个人绷着：“萧绎……你说过依我的，他们需要我……”
北辰太医院只带了她一位治过流疫的太医在军中，其他的太医对此都是一知半解的，她若是不回去，雁云城内数万人的性命岌岌可危！
萧绎木然甩开甄懿，背过身道：“本王苦心谋划多时正是为了此刻，若是放了你回去，岂非功亏一篑？”
甄懿哑然，只是拼命请求：“凌圳……算我求你了，雁云城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该遭此灭顶之灾，流疫的可怖，我是经历过的……”
那日的明都，整个被流疫包裹吞噬，宛若死城一座，没有人气，没有生还的希望。尸体堆叠如山，连清理的都清理不及，那几日的她，像是活在了死人堆里，眼见着一个又一个的鲜活生命，从她指尖逝去，而她却无能为力。
“若说流疫可怖，那人心算什么？”萧绎眸光闪烁了一番，“你可知，这场流疫，究竟是何人带给他们的吗？”
甄懿泪眼婆娑，仍是倔强道：“我不管是谁带给他们的，我只要尽我所能，便足矣。”
现在再去追究谁是罪魁祸首，又有何用？
甄懿只知道，再拖一刻，便会多死几十个人。
她拖不得。
“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甄懿呜咽地哀求道，珠泪阑珊地从脸颊滑落，止不住地下。
“我放你回去，你会再回来么？”
甄懿挂在眼角的泪珠咯噔一番，坚定承诺道：“我可以回来，如果流疫得控，我便回来。”
萧绎又是干笑两声：“你就算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雁云城缺药少材的，又是数万人的庞大群众，就凭你们杯水车薪的力量，不过是瘙痒之功罢了。”
“那我也要回去！”
她回去了，或许还能施救一二，她不回去，那雁云城数万群众，便是真的完了。
像明都那样的悲剧，决然不可以再度上演。
良久，营帐之中只听得甄懿哭到哽咽的哀求之声连绵起伏。
“楚蔚！”萧绎大吼一声，楚蔚应声而入。
“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传信给北辰邝陵王，傍晚日暮时分，来银川寨过径接人！”
甄懿断断续续的哭噎声戛然而止，睁着红肿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萧绎。
他，竟然肯放手？
日垂夕暮，霞光漫天，银川寨过径。
萧绎与甄懿二人共乘一匹，甄懿在前萧绎在后，静静地在马背上等着来人。
“多谢……你了。”
甄懿披着萧绎昼伏夜出的黑色斗篷，长而宽的衣袖将甄懿娇小的身躯聚拢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嘴在外，独自沐浴夕阳的余晕。
“话别说太早，丫头。”身后的萧绎勾唇一笑，满是期待地张望远方。
一人一马，在烈阳妩媚下，风姿饶有，正缓缓逼近二人。
萧绎心笑，来的倒是干脆。
慕容衔一身戎装在萧绎面前停下，剑眉直指他身前的黑衣女子。
一双纤纤素手白皙分明，即使低着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慕容衔手中的缰绳不由得紧攥了几分，强压住心中的多日来的惦念，目光直直地打回萧绎身上。
“久违了，邝陵王。”萧绎先打的招呼，眉宇间尽是敌意。
“你遣人送口信，又亲自在此等候，想必不会如此轻易便让本王将本王王妃接回去。”慕容衔着重咬了咬“王妃”二字，言语间尽是主权的宣誓。
“看来邝陵王对本王的心思可谓是有的一番钻研了，的确，若想让本王放手，还需看邝陵王殿下的诚意。”
躲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甄懿死死地咬唇，静静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什么？”
“十五日内，东林军不入城不开战，十五日后玄壁崖之上，只你我二人，决一生死局。你赢，我东林退兵，从此不再犯；你输，丫头留下，雁云城归我东林所有。”
萧绎说的简明扼要，一人一城，便是这玄壁崖之约的赌注。
“倘若我不应呢？”慕容衔不屑一笑，桀骜不驯道。
甄懿在底下听得心惊肉跳，拳头紧攥不开，像是要消耗掉拳间所有的气息一般，指甲都快陷入指甲缝中去了。
“不应？你会应。”萧绎自信一笑。“丫头能撑多久、雁云城能撑多久，就在邝陵王的一念之间了。”
说罢，萧绎意味深长地远眺了一番落日下的雁云城。
“本王应！”慕容衔长吁一声，朝马前伸手，“现在，可以把王妃还给本王了没？”
萧绎玩味一笑，向后一挪，翻身便飞向慕容衔马背之上。
慕容衔见况，随机而动，电光火石之间便飞上萧绎马背之后，牢牢护住甄懿。
短短一瞬之间，动作快如疾电，行云流水。
“丫头受了伤，好生照看着，她若是累着了、不舒服了，本王定当与你算账！”说罢，萧绎驾马扬长而去。
“阿懿……”
甄懿终于又听见了身后温热熟悉的声音，心中紧紧绷住的弦啪嗒一瞬，彻底垮去。
“阿玄……”
甄懿呜咽一声，带着日日夜夜的煎熬与思念，决堤般倾泻而下，身子软趴趴地贴到了慕容衔宽阔硬实的胸膛上。
“莫怕，有我，我们回家。”慕容衔心疼地摸了摸掩盖着黑色斗篷之下的甄懿，虽然看不清她此刻的面容，但也能深切地感受到，她此刻的委屈。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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