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实验小学有两个学前班。学前一班的语文老师恰好是屠奕谦的初中同学周菱，周老师早就知道屠墨初的特殊情况，因此屠奕谦一说，周老师就同意了。
实验小学离他们小区走路要十五分钟路程，屠奕谦发动摩托车，示意方兰芝将孩子抱上来。轮椅折叠后用皮绳绑在摩托车后面，屠墨初被安置在前面坐好。
屠奕谦小心护着儿子，尽量用轻快地语调说道：“出发咯。”
屠墨初握住摩托车前面的金属杠，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离开了妈妈的视线，屠墨初没了表情。他的身后是爸爸宽阔的胸膛，却无法让他时刻依靠。
屠奕谦骑得很慢怕雨点打在屠墨初脸上。
屠墨初用力抓住金属杠，望着茫茫雨幕，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个崭新环境。他不想去，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迈出这一步。因为上学前班这件事，妈妈终于肯和爸爸说话了，他想要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哪怕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完整。
开学这天，路上有很多孩子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好奇地看向屠奕谦的摩托车，引擎声轰鸣。
屠墨初四岁的时候，屠奕谦买了这辆摩托车，当时小屠墨初坐上去兴奋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超酷的，周围所有人都羡慕地看着他。如今坐上这辆车，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变得古怪，屠墨初黯然垂下眼眸。
屠墨初一路看到了无数张稚气的脸，朝气蓬勃，孩子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屠奕谦把他送到了周老师办公室门口，屠墨初坐在轮椅上，轮椅旁挂了一个水杯，是方兰芝给屠墨初倒的凉白开，让他口渴时喝。
夏季还没过去，学校里的梧桐树郁郁葱葱。
语文老师周菱温柔地朝他伸出手，“你好，墨初，我是周老师，还是你爸爸的朋友，以后会教你知识，也会好好照顾你。”
屠墨初苍白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周老师的手，露了一个礼貌的笑容。他依旧不爱对不亲近的人说话。
周老师对屠奕谦说道：“你去上班吧，孩子的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的。”
屠奕谦走了，周老师对屠墨初说道：“要是想上厕所，就举手告诉老师知道吗？”
屠墨初瞳孔漆黑，沉默看着周菱，半晌点点头。
“学前班都是新来的孩子，你可能会见到幼儿园同班的小朋友哦。”
屠墨初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眼里依旧冰冷。以前的人，他谁也不想见到。
雨渐渐停了，太阳出来了，周老师推着屠墨初往教室里走。
他们一进教室，孩子们都好奇看了过来。
教室里坐着一个个小豆丁。有的孩子整洁，有的孩子还挂着鼻涕。周老师和善地笑笑，把屠墨初安置在讲台下第一排的窗边。
杨军坐在后面正和李茂在玩闹，看到老师推着屠墨初进来，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好哇！还真是一个班！
“昨天你们来报名的时候已经见过我了，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姓周。周老师先按照高矮给大家调一下座位，好不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好！”
“那现在大家站起来，比比个子，比较矮的小朋友坐在前面，高个子的小朋友暂时坐在后面。”
小孩们很听话，不过让他们自己比高矮很有难度，周老师和另一个教数学的男老师蒋老师帮着把高矮调好了。
周老师皱眉，发现班上少了两三个孩子。今天下着雨，家远的估计迟到了。
蒋老师小声问道：“两个人一桌，班上五十个孩子，谁和屠墨初坐？”
周老师也愣住了。她很快缓过来，笑着问同学们，“屠墨初小朋友的腿受了伤，需要大家的关爱，请问哪个勇敢又善良的小朋友愿意和他坐在第一桌呀？”
屠墨初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教室里孩子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屠墨初。有几个孩子犹豫地举起了手。
周老师很满意，问屠墨初，“墨初，你想和哪个小朋友做同桌呢？”
屠墨初望过去，一个个打量那几个举手的孩子。他不爱笑，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像是蒙着一层阳光都不愿照过来的阴霾。他目光扫过，那些本就不坚定的手，慢慢都放了下去。
两个老师尴尬地对望一眼，蒋老师说道：“其他孩子先坐好，还有几个孩子没来。”
孩子们陆陆续续坐下。杨军左顾右盼，小声跟座位附近的新同学讲幼儿园里屠墨初尿裤子、咬人的事迹。孩子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都悄悄往孤零零的第一桌看去。
屠墨初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
雨停了，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水向下滑落。他的嘴唇有些干裂，然而他没有去动带来的水杯，喝了水会想上厕所。
一个女孩来晚了，她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系着粉色的丝带。她的小花苞带着微微的水汽，站在门口声音清亮地喊报告。
周老师看过去，发现这是班上最小的那个孩子。
十五分钟的路程，景琳的小短腿得走二十多分钟。加上下雨，路不好走，林芳菲抱了一段，抱不动了小景琳又得自己走，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屠墨初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周老师说道：“景琳小朋友，还有三个位子，你选一个坐下吧。”
景琳径直走向屠墨初。她身上带着雨后阳光的气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屠墨初低声说道：“滚。”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声音冷漠无情。
屠墨初心想，谁要你可怜，最好离他远一点。
景琳眼睛湿漉漉的，委屈极了，“可是我矮。”坐到后面看不见的。
“……”屠墨初沉默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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