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小干瘦的男子便恭敬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是顾娇的路引。
顾娇的一颗心便突突的跳，只听那仵作道：“回王曹军，此路引上，并无异样。”
王曹军意外：“果真？”
仵作道：“小的不敢妄言。”
顾娇仍旧伏在地上，一颗心总算平静下来。
王曹军眯着眼，呵呵两声：“顾娘子果然无辜，倒是我冤枉顾娘子了。但顾娘子方才说，若是陆刺史不醒，顾娘子便不起来，那顾娘子便先跪着吧！”
这却是强人所难了。
顾娇只道：“官爷明察。”
她只听周围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在来府衙的途中，阿孤在她的手心一个字地写：“定安然无恙，你只需保全你自己。”
她信他。
他既然说无事，她便相信是无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来来往往，皆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她听不清。公堂自不比家中，寒冬腊月的天气，地上冰冷刺骨，冷意渐渐从手脚弥漫到全身，而后入骨。
就在她渐渐觉得四肢皆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的时候，有人进来，绕着她走了两圈，才阴阳怪气道：“顾娘子可真是命大，陆刺史已然醒来，顾娘子家去吧！”
是那王曹军。
“是。”她四肢早被冻得麻木，脊骨僵硬。她抬头起来时只觉得双目晕眩，几欲昏倒过去。
“哟哟，顾娘子怎么了，可要先到我房中歇息一下再走？”那王曹军装虚作势，竟要来扶顾娇。
顾娇强忍不适，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獐头鼠目的王曹军，心想她以前总想不明白祖父为什么将远离官场之人作为第一条家训，如今倒是明了。若是个个都像陆刺史一般正直便无虞，但若像王曹军这般的毒蛇，被咬了还要感激他。
谁知她这一瞄，美目横生，竟然让她一直淡然的面容生出几分生动来。
美人如画，便是如此了。那王曹军心痒痒的，竟然又想去扶顾娇，顾娇却加快脚步，走出公堂去了。
王曹军怔怔看着顾娇折过影壁，只余一丝淡淡的野菊花的香味。
他的贴身小厮王雨从外头闪进来：“公子，方才燕红坊的爱玉姑娘差人递信来，问公子今晚可要留房？”
王曹军便横他一眼：“留！”
王雨却又说：“今日是太太生辰，太太方才已经亲自上街买菜……”
王曹军早已经腻了家中的糟糠妻，长得五大三粗，浑身没有一点女子的神态，虽然有一手好厨艺，但谁爱自家的娘子，整日浑身俱是油烟的味道。
他挥挥手：“到珠玉阁挑上一只珠钗，送给她，告诉她我今晚有公事，不能回。”
“是。”
虽然心中恨不得马上便飞去燕红坊，但表面上的功夫仍旧要做足，他叫另一个贴身小厮从街上买来补身子鸡汤，亲手提去给陆遥观。
陆遥观面色苍白，躺在榻上，上头一条薄薄的褥子，宝蓝帐子是用了好些年的，早已经浆洗得发白，上头还有几个补丁。
陆遥观见他，便问：“顾娘子可走了？”
王曹军点头：“已走好一会了。”他将鸡汤从食盒里拿出来，陆遥观却问他：“这鸡汤花费几何？”
王曹军知陆遥观脾气，忙道：“三十文。”
陆遥观便从枕边木柜中摸出一个荷包，数了三十个铜板与他，而后叮嘱道：“这案子扑朔迷离，你这几日代我，万不能冒进，伤害了无辜。”
王曹军心中不高兴，但面上仍然道：“陆刺史提点的是。”
从陆遥观的住所出来，夜已经笼罩着整个冥州城。王曹军即刻叫王雨驱车，前往燕红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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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娇才走过府衙影壁，阿孤便迎上来。她浑身一松，跌在他怀中。阿孤一摸她，浑身的冰冷，忙将她打横，大步走到马车旁，将她送进车厢去。
车厢暖融，阿孤又打开水壶，灌了她好些热水，又将汤婆子塞进她怀中，紧紧搂着她，才觉着怀中的人儿回了一丝暖意。
顾娇良久才回过神来：“那陆刺史如何了？”
“他已无虞。”阿孤搂着她，心中却是万般悔恨。他总以为自己羽翼丰满，能给她遮风挡雨，如今风雨才起，却让她受了这般罪。
既然无虞，那便好。虽然她不喜欢官差，但陆刺史看着是个好官，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说来也是巧合，你可知是谁解了陆刺史的毒？”阿孤的下巴轻轻在她额上蹭着，心想一切皆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善缘。
顾娇的心情已经大好，见阿孤一副神秘的样子，不由笑道：“难不成是余蕉？若是在话本子中，余蕉与余老伯定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
阿孤竟然真的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便是余老伯解了陆刺史的毒。”
方才她不过是说着玩的，如今倒真是吃惊了：“余老伯？”
她读过好些关于描写余蕉祖父余公望的话本子，但俱是赞叹他一表人才，又是一代儒将，镇守边关立下赫赫之功，是许多话本子中的男主之一。只不过话本子向来是取现实原型，再加以美化，再配上几段凄美的爱情，方成英雄救美人的传奇故事。她仍旧记得，去岁她读一本新出炉的话本子时，里头的余公望不过才弱冠的年纪，正周旋在几位娇弱美人之间。如今却是家道中落，连孙子都六岁了。而又聋又哑的余老伯，更是不会耗费笔墨去描写了。
阿孤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便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他们还在前往府衙的马车上时，阿孤便朝外头发出信号，让货郎传话给沈禄。沈禄今日不知道为何，一直腻歪在沈家别院里逗小江，又去逗余蕉。明明才相差一岁，小江是个实打实的稚儿，童言童语；那余蕉却是一本正经，讲话时不时便掉书袋。沈禄正玩得开心，消息递进来，他一时也震惊不已。正盘算着冥州城中哪个郎中是解毒圣手时，余蕉声音清脆：“让六丑伯伯去好了，六丑伯伯是神医。”
只见旁侧的花白头发的余老伯，竟朝他笑眯眯地点点头：“不过是个虚号。”
余老伯竟然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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