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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狼跋其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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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儿转动的脑袋,汤莹呆了呆,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依依,依依,你看看妈妈……”

女孩的目光收进了瞳孔深处,她垂下头,不再理别人。

“你是不是要楚叔叔?妈妈去把他叫进来,你放心,他是来帮我们的,是妈妈的朋友,别怕,妈妈不会让你受委屈,即使爸爸不同意,我也一定要个公道,我去找他……”

她急忙站起来,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感到心里有了些活气,着急着忙跑了出去。

病房里还剩女孩一个人,她低着头,艰难地思考着那句“是妈妈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就像床单一样苍白。

汤莹跑出去,却没有找到楚建赫,慌乱地到处跑了,才发现他正坐冷僻的走道一角,面向着一扇窗户。

楚建赫的眼睛红了,刚刚的几分钟,血丝明显。

汤莹走过去,两手紧张地交握着,小声地唤了一声:“老楚。”

楚建赫犹如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烟差点抖掉了。他抬头看一眼汤莹,立刻错开了目光。

看到他眼里的血丝,汤莹心里暖融了一些,楚建赫是真切地理解这场悲剧的。

“江太太……”楚建赫的声音哑了。

“不用,叫我汤莹就好了……”她忙不迭摆手。

楚建赫一僵,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莫名的客气和疏离,灭了烟,往旁边移了移,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已经乱了方寸,微微的褶皱显现在了腿上,“你先坐,我们……慢慢说……”

汤莹默然坐下,局促地坐在了楚建赫的旁边,她有些看不懂楚建赫刚刚的突然离去,是遇到新问题了吗?

“嗯……你坚持要起诉吗?”楚建赫问。

“如果可以,我情愿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楚建赫沉默了,心里一阵绞痛,没错,这是一个母亲……正常的情绪。

“老江好像不太支持。”他说。

“他有顾虑,怕大家都知道了……对依依也不好……”汤莹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些道理她都懂,但这是她的选择,那个人,必须付出代价……

“其实……我今天看了情况,或许老江的判断是对的,也许这场官司,不打,对依依更好。”

汤莹惊异地转过头,看着低头的楚建赫,抖着声音问:“为……为什么……”

“那孩子,太可怜了……”尾音被扯得变形,楚建赫抬不起头来,脑子里,是那个资料袋里,施暴男人的脸——没错,当时就是那个男人。

怎么几天前看资料的时候,他没有想起来呢……他握紧了拳头,那个畜生。

“可怜”二字戳着汤莹的心,她强忍泪水。

“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帮助依依,让她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其他的,都不重要的。”他指尖烦躁,想要找一支烟,又颓然地回到原处,“我通俗一点解释,这场官司打下来,医学上,依依其实没有受到直接的……侵害,你懂我意思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母亲讲……或许很残酷……但……”他不想把那些专业词汇说出来,太悲凉了。

“我明白。”汤莹抢白,嘶哑着声音缓缓说出三个字,“是手指。”

好半天,楚建赫只能发出一个“嗯”的声音,让她和其他人来讨论自己女儿所经历的伤害,应该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这场官司,我们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让对方受到不值一提的惩罚。”他低低地叹气,“不值得。”

“可是……”

“其他人我们都可以不管,可依依呢?这场官司下来,她自己,能走出来吗?我们不能替依依来做这个判断,我刚刚在想,她不说话……是不是一种自我保护,把这件事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不让别人问,也不想回答,汤太太,依依她……可能……真的很想忘记这件事……”他的声音裹挟着与这个夏天迥异的冰凉和死寂,楚建赫深深地厌弃着说着这样一番话的自己,我就是一个混蛋,他想。

汤莹失魂落魄地直直望着面前的窗户,一棵繁茂的树,随风招摇,她呐呐地说:“我婆婆说,依依很会爬树……”

“应该再考虑一下,在这样的情境下,我建议你们以孩子为先,那个家伙很混蛋,但依依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是混蛋,楚建赫一直刚毅的脸,在低头的阴影里,痛苦地皱在一起,“你要想好这场官司的目的,如果是为了泄愤和报复,我不建议以依依的未来为赌注。”

他从没想过,那些曾经引以为傲,在庭上大杀四方的话术,会在今天被这样使用,会被用来卑劣地劝说一位母亲放弃为女儿维权。

汤莹蓦地一抖,她真的觉得好像被楚建赫说中了,心慌意乱,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如果是我家的小孩,其他的我不管,只要孩子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开心快乐,我怎样都行,做父母的,不都是这样吗?”

他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话里的心理暗示,字字叩问着汤莹是不是个好母亲,汤莹乱成一团,泪如雨下,本来很明晰的坚定,现在失去了方向,依依,你可以告诉妈妈吗,妈妈到底该怎么办……

“老楚,我再想想……”

楚建赫点点头,从长椅上站起来,说:“如果需要心理医生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汤莹伏下头,双手捂住脸,低哑的哭嚎声在走道里回荡。

楚建赫侧头看着窗外的大树,那是一棵粗壮的香樟,他家有一棵枣树,再长几年,应该也会有这么大了。

今天他说了太多违心话,但那“可怜”二字,是真的。

他很后悔,如果当时他有注意到……

汤莹的哭声断断续续,看她情绪不稳,楚建赫不忍心就这样离开,轻轻拍了拍汤莹瘦弱的脊背,幽幽意识到,刚刚抱腿坐在床上的女孩,也是这样的清瘦,脊骨明晰地在衣服下显现。

“没事,我们家能挺过去。”汤莹抬头,眼里还含着泪水,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楚建赫恨死了自己,汤莹的这双大眼睛,很努力地拼凑出坚强的神色。

原来依依的那双眼睛,和汤莹的近乎一模一样,那么漂亮,如果不是盛满悲伤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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