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伯父身体还好吗？”店里的服务员送上来一杯咖啡后，就悄声离开了，楚陶然无声地搅动着咖啡匙，继续说，“是该晚辈先去拜访伯父的，累得伯父先来了，是我考虑不周。”
江际扬看着平淡的楚陶然，一时不说话，手指磨了磨，灰暗的嘴唇才抿动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婚都结了，挺容易的吧。”
楚陶然掀起眼帘与江际扬对视了几秒。
“小彬，去车上等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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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涵从厨房移门外露出半张脸来窥探，竟不见江依依人影，目光下移，才看到她正缩在碗柜角落里啜泣。
她紧了紧手指，看见江依依的背影一颤一颤的，这背影对她来说，太似曾相识了。
“依依……”林静涵走进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仅仅是不出声看着，又实在做不到。
江依依抖了一下，依稀出声说：“阿姨，让我一个人静静。”
林静涵局促止步了，痛惜地默默站着，半晌之后才呐呐说了出来：“你现在这样，简直和你妈一模一样……”
江依依微微侧过脸来，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我妈？”
“嗯，有几次我去你家拿花，你妈说去给我泡白桃乌龙茶，她好久都没回来，我过去看，发现她就像你现在这样……只是我不敢让她知道，又默默回到了客厅，后来她就与平常一样地端着两杯白桃乌龙来了……”林静涵迟疑坐在了吧台边，目光还逡巡在江依依身上，“继续和我说说笑笑。”
江依依转回了脸，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那是什么时候？”
“你大二，小然即将出国。”
刚刚擦去的眼泪忽地又涌了出来，江依依撇嘴荒凉一笑：“是那时候啊……”
那个完全乱了套的时候。
“依依，我们去客厅……或是阳台吧，我看外面的雪景还挺……”
“没事，三三放厨刀的地方，我够不到。”
林静涵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又不敢让江依依察觉出来，抬手放在吧台上镇定自己，继续说起了汤莹：“你知道吗，我和你妈一起闲聊说话的时候，她老是取笑我不会做饭不会烧菜，她每次一说，我就哑口无言，我确实不擅长，小然老说我的茶叶蛋煮得咸，试了几次反而越来越咸，倒是小然煮的茶叶蛋，就是滋味甜甜的……可是你妈有次和我一起体检，回去路上说，很羡慕我不会做饭。”
“为什么呢？”
林静涵摇摇头，此时江依依已经背对着她，乏力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她说闻多了油烟伤嗓子，声音没有以前清亮了。”她温和地微笑起来，“你妈说以前觉得值得，等发觉嗓子大不如前的时候，又觉得不值得了。”
“其实也没有变多少，还是好听的，以前我室友偶然听到我妈给我打电话的声音，都夸她声音好听。”
“是啊，其实是声音之外的东西变了。”吧台上几个香料罐子，林静涵拿在手里，看到了绿色茴香，“那次，她没取笑我做饭不行，反而说羡慕我，羡慕我从不需要躲到厨房里去。”
江依依对着光亮碗柜上照出自己的憔悴影子，原来厨房，对汤莹来说，是唯一的避风港，在那里，她只用经营，而无需面对江际扬。
“其实你们都是知道的吧，这么多年的朋友，其实你们都知道我爸我妈是貌合神离的吧……”江依依说。
她和楚陶然走到今天这一步才渐渐明白，真正的亲密和喜爱是掩藏不住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就可一叶知秋，那相对的，强凑起来的碎片，也终究是一场自欺欺人。
林静涵用手掌擦了擦玻璃罐上的盖子，轻微叹了口气：“察觉是察觉，但也只能是劝你妈多想想你，眼光往前看……”
江依依蓦地低笑起来，额头不轻不重叩在了碗柜上，她喑哑问：“为什么不劝她离婚？既然这么不幸福。”
“我们这辈人，不轻易离婚的，而且……”林静涵轻轻看了她一眼，“我想任何妈妈，即使自己委屈，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可能在你爸的事情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守住了你心里的家，可是你从小就太聪明了。”
“单亲家庭的孩子又如何，是伤口，就总会有愈合的那一天，可如果是绝望，又该吃什么药来重塑呢？”
她没有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她在这个家里，绝望了。
“我还是不该那么聪明。”江依依自嘲得浑身打颤。
林静涵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低迷，含着温和而包容的笑，说道：“说来好玩，这就都是闲话了，我以前不想让小然和你走得近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你的聪明，我就是怕，你那么小一个孩子，心智沉得连我都看不明白，比我还了解小然，同样是板蓝根，你换个勺子，他就肯喝，他说是勺子与汤碗与药色相配才喝的，可我当时就是震惊，小然不会把这一点主动说给你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不仅知道，你还做对了。”
江依依无奈笑笑：“我也不知道，就是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你那时候话说得少，只常常转眼睛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你不要笑话阿姨，阿姨那时候就是觉得你是个怪孩子，小然又天生喜欢那些我搞不懂的怪东西，我总怕他是为了研究你，而不自知地把自己给套进去了。”林静涵笑了笑，“现在可不还是把自己套进去了。”
“是他套的我，我以前只想把他放心里，可老实了。”这也可能是她唯一的老实了。
“他向来志在必得，认准了，就绝不回头。”林静涵过来拉她，“我就是知道他这性子，其实最容易受伤的，是他自己罢了，所以一直希望他找个和婉的女孩子，能迁就着些他的怪脾气也就好了，可他到底还是心甘情愿地什么都迁就你，迁就了几十年也迁就不厌，他哪是个迁就旁人的人，能理睬几个旁人都算是他今天格外好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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