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烛光跳跃在毛峰的脸上，他的瞳孔似乎也随着烛光跳了一跳。
剑光忽然又闪起，毛峰的小刀从他胸下划过，令辞背一弓，刀已经到了令辞咽喉间。
这一刀速度之诡异，实在是可以说超乎了崔扬的想象。
崔扬没有动，他根本来不及动。
这一刀若是划在他自己面前，崔扬或许还会出于本能挡下。可这一刀偏偏是划向了令辞。
但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劲风从自己身旁飘过，令辞的手握住了毛峰的手，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的惬意。
杨不歌和杨不唱惊呆了。
毛峰也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令辞出手竟然这么样快。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若能杀我，我早就死在地上了。既然我还活着，那你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我的。”
令辞甚至好脾气地劝解一番，语气中满是诚恳。
毛峰悻悻地缩回了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只盯着火苗出神。
如果不是这火苗，兴许还能看到毛峰脸红的场景，崔扬不无遗憾地想着。
“折腾了一夜，毛兄可否方便让在下借宿一宿？”
令辞居然笑眯眯地提出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毛峰冷着一张脸，不肯理他。
“贵馆作为青鸟堂的一大分部之一，不该只有后院一间客房，就冲这两位公子能半夜投奔此处，想必是有留宿之处。来者是客，何况你我之间本无仇恨，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毛峰还是不理他。
炉火更旺了些，折腾了大半夜，杨不歌和杨不唱已经是哈欠连连，毛峰扫了二人一眼，又瞧了瞧令辞，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令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最后毛峰还是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只见里面竟有一暗格，他伸手轻轻一推，地上竟然露出一条暗道。
崔扬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令辞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毛峰点了火烛，朝火炉边喊话：“随我来。”
杨不歌和杨不唱忙不迭站起，令辞竟然也起身，坦然跟在俩人后面。
毛峰瞪了他一眼，刚攥起拳头，似乎是想到自己先前屡屡失利，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崔扬只觉得好笑，索性也跟了下去。
他在这里喝了大半个月的茶，从未想过这间小小的茶馆底下别有洞天，下了楼梯便是一个宽阔低矮的大堂，如同柳园一样，四面摆满了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着纸张和册子，多半是些江湖秘密。
崔扬有些惊讶，毛峰不怕自己和令辞偷看么？
他有些心动，偷瞄一眼，却发现上面的字迹并非自己熟识的语言，反倒是些狭长弯曲的字体。
崔扬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只觉得袖口一动，转头一看，令辞朝自己微微摇头，目光中似有劝诫。
他一愣，令辞却向前走去了。
原来这大堂角落里还有一条长廊，走进去才看到长廊两侧都是房间，里面桌椅床被褥等一应俱全。
崔扬抬头一望，这长廊足有数十丈，房间数量之多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杨不歌和杨不唱各自挑了个房间睡下，令辞也大方地打开其中一间房门，自顾自走了进去。
毛峰欲言又止。
崔扬对住这种地下室没什么兴趣，不等毛峰反应过来，他早早溜了上去，回到那间客房里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知何时也不见了，他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后院，不明白令辞和青鸟堂唱的是哪一出。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躺下床，重新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中。
崔扬刚睡着不久，只听见门外传来“砰”的一声轻响，他登时警觉坐起，透过窗户，他能看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门外重回寂静。
忽然间又传来一声轻响。
崔扬迅速握紧枕下的剑，翻身下床。
等他推门一看，令辞站在对面的屋顶上，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他翻了翻白眼，轻轻松了口气。
“我才睡下。”
崔扬翻身上了屋顶，抱怨道。
“老板娘让我来的。”
崔扬愣了一愣。
“杀死这几个人不难，你对付那两个伙计绰绰有余，就算是毛峰也未必一定胜得过你，但老板娘想以你为诱饵，引来更多青鸟堂的人，她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帮你。”
崔扬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倒也是可以理解令辞的种种奇怪行为。
“我说你怎么非要死皮赖脸在这里住下，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就咱们两个人，对付得了青鸟堂那么多人吗？”
他有些担忧，眼下这个茶馆里人不多，可地下那个长廊里怕是能住下几十人，若对方都是些高手，就凭他和令辞，怕是寡不敌众。
“你放心，长街出来的人怎么会对付不了？”令辞胸有成竹地说道，“何况咱们咱们也不是没人，眼下长街是和青鸟堂杠上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令辞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晨风吹过，掀起一片树海。
望着起伏的树林，崔扬心念一动。
“碧奴……她还好么？”
令辞斜斜地瞟了他一眼。
“她很好，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和我提起你了。”
“她说什么了？”
“说你唐门一事，办得漂亮极了。”
崔扬不好意思笑笑。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据我所知，唐寻跑到青鸟堂来了，想必他该会记恨于你，眼下他与那个信使狼狈为奸，俩人矛头都指向你，你要留意，切莫放松警惕。”
崔扬望着令辞关切的眼神，心里升上来一股暖流，大力地点点头。
“放心。”
俩人相视一笑，再度将目光望向远处。
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将大地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色，隐约可闻山下的鸡叫声，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清新湿润。
眼前的一切对崔扬来说，都已是一种慰藉。
他已拥有一群并肩作战的战友。
此后的种种一切，他都不再感到畏惧。长街虽毁，但只要人还在，它便不会消失。从前的崔扬孤军奋战，但现在他重新回到了伙伴当中，对崔扬来说，这一刻也许是他这一生中，心里最觉得温暖充实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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