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头一次面对这常人离别前的固有仪式，手足无措下，还掩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小心翼翼的隐秘欢喜。
她也没有经历过正常的人际关系，她身边的人不是要靠她保护的下属，便是居心叵测的敌人。
帝国军校里竞争激烈，莫羡又无背景，属于最好欺压的那一类人，人人都想踩着她往上爬。于莫羡而言，他们既是关键时刻可以交付性命的同伴，又是不能信任的对手。
唯一能让莫羡全心信任的，只有一手组建的第十军团。
可第十军团因她而生，他们敬重她，却不敢亲近她，哪怕与她关系密切的副官克兰，也不敢与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谁让第十军团军团长的累累功勋下，是一条又一条的鲜活生命。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全然没有背景可言的莫羡，能凭借的只有卓越的战功，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指挥过大大小小的多少战役。
只是瑾夏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得过自家郡主的那句话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或许在旁人眼底什么都算不上，也的确，那都算不上是答应她。可还是很重要。
至少是回应了她。
她从前跟在自家郡主身边，说是相依为命，可只是她自己逾矩了。
她们家郡主，那时从不觉得自己是被老夫人给放弃的，哪怕定国公府待她不好，哪怕她什么都比不上莫媛，甚至连请回来的女夫子都远远不如给莫媛请回来的，可她们家郡主还是不疑有他的信任着老夫人。
瑾夏为她鸣不平，可那时候，她们家郡主却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瑾夏能说的自家郡主松口，可也过不了一时片刻，只要让老夫人说上两句软话，她们家郡主便能摒弃前嫌，一心一意的再次建立起对定国公府的信任。
瑾夏看在眼里，心疼之余，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哪怕她其实没那个资格。
分明是天家贵女，分明是该金贵着养大的姑娘，可为什么偏偏要留在定国公府作贱自己，也让旁人轻贱她？她又不是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看着那些属于自家郡主的赏赐和东西，一样样的被夺走，看着自家郡主与真心待她的太后在老夫人的挑拨下渐行渐远，瑾夏心底恨极了。
可——她只是个奴婢，到底只是个奴婢罢了。她说的话，自家郡主是听不见去的。
瑾夏跟在她身边的日子那般长，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家郡主的心思。
自家郡主如今变了，瑾夏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从未有人如她一般，日夜与莫羡相处过的人，或者换句话说，瑾夏才是那个对莫羡改变最最清楚的人。
那样的改变实在是太过明显，也实在太过让人心生欢喜，连她这样的人也能一眼瞧出来。
——若是从前的郡主，是决计不会与她说软话的。
旁人都道她们郡主生性怯懦，不成大器，可再是怯懦的人，也不会来与自己不甚在乎的奴婢解释。她只会……直接的无视她的意见，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做。
这样虽然伤人了些，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了。从前的瑾夏可不就是从不敢多言，只按着自家郡主的意思来做。
瑾夏不知道这种改变从何而起，也想不明白，可似乎是自家郡主大病一场后，便好似想通了一般。
自打那时候，她们家郡主便不再对老夫人言听计从，开始学着为自己的日后打算了。她想不明白，但也知道这是好事，尤其是对她们郡主来说。
若是从不懂为自己打算，哪怕日后当真嫁入东宫，却无人会珍视她。哪里比得上如今。
莫羡本不是个情绪外放的性子，今日已是因着一时心情激荡，她才多说了那么两句，如今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也不大好意思，只吩咐了句晚膳喊她，便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把人给赶了出去。
大魔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郡主待咱们可真好啊，”瑾夏愣愣的看着莫羡的方向，低声道，“这等时候都没与我生气。”
从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时候了，也再不会有比她们郡主更好的人了。
没有哪个主子会为自己的奴婢考虑的这般多，除了她们家郡主。
听妤浅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没有比她更好的主子，也没有比云影殿更好的去处了。
她从前在东宫当值，也曾在其他后妃跟前待过一段时日，且不论那些后妃得宠与否，日子好不好过，待她们这些奴婢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比之瑾夏，听妤更能明白莫羡的可贵之处，这是个真的把她们放到心底的主子。
好在，她们命好，得以留在了云影殿，得以遇上了郡主。
这日后，可算是有盼头的。
“明日，郡主大约是有用得到你我的地方，今个便不要想这般多了，”听妤温和地安抚道，“好了，这快到提膳的时辰了，先去御膳房吧。”
郡主待她们好，她们也得投桃报李才是，自家郡主平日也没什么喜好，也就是吃食上挑剔了些，听妤自然是想着早早的到御膳房挑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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