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军帐里一定会很冷吧。
林莞不禁后悔，上次他走时没有给他多带几件衣服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从东西连廊那里跑过来，头上沾满了雪，顾不上管，一口气跑到林莞跟前。
林莞认出，是秦舒身边的佩儿。
还没等林莞问她，她就抢着开口，只是跑的太急，还喘着粗气，“江副将……醒了！”
江小义……醒了？
夜里，林莞早早的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她想着秦铮知道江小义醒了的消息不知会有多高兴，又想着秦铮如今不知在哪里，还有多久回来。
外间静悄悄的，林莞不习惯人守着，早早的打发了青黛和白芷去睡。
林莞一直闭着眼睛，但渐渐的觉得心烦意乱，索性穿了衣服做起身来。
她趿拉着鞋子，下了床，从架子上拿了件大氅披在身上，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柔和月光，来到窗前。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林莞推开一点窗，看向外面天上的月亮。
不知不觉，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
曾经的生活，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而现在世界里自己能抓紧的，就是秦铮和这个孩子。
一轮明月高悬，映照着离人。
林莞在月光青辉的拂映下，心渐渐的定了。不论多久，她都在这等他回来。
窗外草丛间，突然传开一阵窸窣声，林莞惊讶的看过去，寒冬腊月里，还有小动物不成？
她定睛不懂，看了半刻，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便不在意的扭过头。
却在她转头的那刻，一个黑影倏的飞至她眼前。
林莞杏眸惊的瞪起，一声尖叫呼之欲出。
“别出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惊呼压在喉间。
眼前的人高眉深目，五官立体，正是赫连朔。
他怎么敢来？
林莞被他捂着嘴，大脑却在不停的转动，秦铮虽然不在，府里的护卫却比往常更加严密。
秦铮甚至将他最器重的张雄留在了府里，保护林莞。
赫连朔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莫非张雄？林莞感觉自己的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出了一层细汗。
赫连朔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开口道，“放心，我没杀人。”声音低低的，像是怕被人发现。
林莞这才将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
放松下来的她才感觉出这时的不舒服来，胸腔中的空气仿佛要用尽。
林莞只能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背，赫连朔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出声我就放开你。”林莞点点头。
赫连朔慢慢的放开了手。
林莞得了自由，大口大口的喘气，赫连朔就隔着窗子，静静地看着她。
等到林莞恢复正常的呼吸后，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人，“你来做什么？”
如今屋子里只有她一人，赫连朔要是存心伤害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不如先开口，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赫连朔看她瞬间警觉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苦笑，看来她还是没忘记之前他所做的伤害她的事。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整个人并不想第一次见时那样的充满戾气，现在的他眼神平和了许多，这也是林莞没有开口叫人的原因。
他应该并不是来抓她的。
秦府的守卫还是很严密的，他应该是偷偷来的，这本身就带了很大的危险性。
林莞平静了下来，她又开口，只是换了个说法，“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显然比上一句温和多了。
赫连朔紧绷的身体几不可闻的松了松，“我只是来看看你。”
他缓缓地开口，他的中原话虽然已经很熟练，但仍然带有塞外的口音，使他的尾音微微翘起，显出一丝敦厚。
没有杀伤力，林莞下了结论。
于是林莞直起身子，想走到门口去。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赫连朔瞳孔猛缩，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林莞被拉住，隔着窗子，和他对视着。
“你的肚子……”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林莞低头，六七个月大的肚子确实有些大了，甚至大的吓人。
没等她说话，赫连朔又说“外面冷，你别出来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
林莞觉得这人很奇怪，但还是没有动。
“这一仗，秦铮赢了，想必他不久就会回来了。”赫连朔说。
“真的？”林莞激动的站起了身，眼睛亮晶晶的。
赫连朔怔怔的看着她的脸，一如从前的明媚。
“真的。”
“我跟秦铮约定了，有生之年，和中原再不起战争。”
“为什么？”林莞记得上次见他，他对中原人还是刻骨的仇恨。
“秦铮说的对，杀戮是永远不会有尽头的。”
“我们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
林莞不仅认真的看他，他眼神真诚，不像是假的。
“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了。”
“赫连朔，”林莞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喊他的名字，“中原的百姓和突厥的将士都会感谢你的。”
林莞想起和他第一次见时，又是被他丢在马上，又是被他掐脖子的，哪里想得到，如今两人竟然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说话呢。
天快亮了，林莞怕一会惊动了人，他就走不了了，便开口让他走。
“今日一别，此生怕是不会再相见了，”林莞此时内心倒有些伤感了，“愿你生活顺遂。”
“你和秦铮也好好的。”赫连朔最后说。
说完他转身大步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塞外的夜晚，风总是很大，呜咽悠长，好似人的哭声。
赫连朔和往常一样，又做起了那个梦。
五岁之前的赫连朔，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小少年。
他是突厥可汗的小儿子，最尊贵的小王爷，身边的人都怕他，捧着他。
唯一与旁的人不同的就是，他的母亲是个汉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母亲有如瀑布般的长发，有如月光般的双眸，有世上最善良的心肠。
连父汗的妻子可敦都极喜欢她。
他喜欢母亲柔柔的对他说话，他喜欢母亲将他揽在怀里，他喜欢母亲给他讲述中原的繁华。
可他的母亲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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