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恐怕是真的。
于是，昆仑山上的猎命师大会，有了无比残酷的结论。
“所有的猎命师，都必须严格监控彼此下一代的成长状况，在最后一个孩子年满十八岁的那天，务须保证只留下一个有资格存活下来的后继者。为确保后继者的能力，至少必须生下两个供命运选择的孩子。”
当然，还是有许多的猎命师根本不相信这一套，带着自己的子女东躲西逃，于是畏惧诅咒应验、灭绝所有族类的猎命师们，开始结盟，公开追杀不遵守誓约的自私自利之徒——这就是后来的长老护法团，由他们监控猎命师的族群，如有不从者，将由长老护法团裁定绝杀，不死不休。
猎命师的力量首次凝结在一起，不是为了对抗外敌，而是为了杀死族人。
何其嘲讽？
现在每个世代的猎命师，不会超过一百人。
三个世代，也不过三百名猎命师。
这就是猎命师。
竞猎天下奇命，但自己的命运，只是区区的几句诅咒。
根本，就无法掌握什么。
姜临溪的命运也不例外。
十八岁生日当天，在包括自己父亲和姥姥的八名大猎命师祝贺者的监控下，杀死了唯一的兄长。
就在得知那个诅咒的时候，姜瑞星终于明白当初父亲的放任。
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种种，只不过是……确定了这一天之后，将要活下来的人选而已。
妹妹的资质比他好，比他更适合继承猎命师的责任。
能够活下去的人选，在十多年前就定下来了。
今天的仪式，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姜瑞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纤细背影。
妹妹应该比他更加深刻地理解到这个事实才对。
但是，为什么呢……
姜瑞星看着自己的妹妹昂起头，背对他，站在他身前。
背对着他这个，理应杀死的人。
露出毫无防备的背脊。
如果动手的话……望望绝对反应不过来。
“猎命师……真是恶心。”他听到妹妹熟悉的嗓音里带着不熟悉的冰冷，“活到现在的，都是满手亲人鲜血的恶心的家伙。”
他感觉到那些祝贺者的呼吸为之一顿。
然后某个人冷笑着开口：“放心，你不想承担这份罪孽的话，就交给我们来吧，谁走出这个圈子，我们自会杀了那个人。”
“不劳您老动手。”他听到自己心爱的妹妹冷淡道，“谁也不比谁更高贵点，你一样，我也一样，用不着那么阴阳怪气。”
这是……决定动手了吗？
姜瑞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自己是打不过望望的，他很早就知道了。
虽然在他十八岁之后，他捡回了曾经荒废了的课业，但是那段黄金时光被他浪费了。
哪怕他本来的天赋不错，却也经不住岁月蹉跎——更何况，望望的天赋，比他更高，那份努力，更是他的数倍。
只希望……望望下手快点……
最好是能让他完全无痛苦地死掉。
被自己最亲最爱的妹妹杀死，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好疼啊……
姜瑞星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等着他的妹妹转过身来。
但是他等了又等，也没见到那个孩子转过身来。
反而是几个祝贺者脸色微变。
“格老一大把骨头了，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锃亮的钢琴线绕上了她的手指。
被点名的格老就是刚刚出声嘲讽的人，闻言眉毛动了动：“……看来，你不准备对你哥哥动手了。”
说话间，祝贺者包围的圈子缩小了几分。
哪怕对气势迟钝如姜瑞星，也察觉到了不对：
难道说……
他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少女身上。
“猎命师的成人礼，都是由亲人血浇灌而成的。”姜老太太拄着拐杖，眼皮子底下精光一闪，“你也一样，不管你选的哪一条路。”
不管是，杀了自己哥哥，还是选择杀死这里所有的祝贺者，和她的父亲，及姥姥。
注定是要，手染亲人鲜血。
“杀人者的血，和无辜者的血还是有所不同的。”姜临溪绕了绕手上的钢琴线，闪闪发光的钢琴线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她指间晃动，“更何况……我可从来没忘记过当初被丢下蛊王窟的恨啊！”
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她都曾经暗中想象过，其实自己并不是姜家的孩子吧，其实自己是姜老太太从哪个地方抱养来的吧，其实自己和他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了，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可以那么毫不犹豫地把她丢进万蛇窟里，丢进蛊王窟里，让冰冷滑腻的鳞片贴紧她的身体，让那嗜血的怪物吸走全身的血液，让她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但是，不是这样的。
那个把她丢下去的人，真真切切，是她的亲奶奶。
默认了这一切发生的人，确确实实，是她的亲生父亲。
何等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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