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初听见惨叫声，一杯水，倒了一半在身上，廊下守夜的春雨一下子被惊醒，冲了进来。
“主子，您没事儿吧？”春雨看见自家姑娘瞧着很是一如往常，悄悄松了口气，却又瞧见李予初手上的杯子和衣襟上的水渍。
“姑娘，咱们换一身衣服吧，夜里凉，着凉就不好了。”春雨去拿了一件新的寝衣过来。
“好。”李予初放下杯子，自己慢慢解了带子，由春雨帮着换了衣服。
“你们没有人出去吧？”李予初抬着胳膊，由着春雨系带子，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没有。”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春雨暗暗庆幸薛公子提前提醒锅她们几个，要不然，这时候恐怕还真的会怕。
“主子！”
“主子！”
又是几道声音过来，接二连三进来的，是其他三个人，三个姑娘衣服都没穿好，直直就进来了。
“没事儿，回去把灯亮了，再把衣服穿好出来，什么事都不会有，咱们要相信襄王，相信大公子。”还要相信阿绍。
灯一亮，外面的声音显然大了很多，也凄厉了不少，活像是，遇到不测寻求帮助的。
李予初差点儿就信了。
可是，她依稀记得立夏说过，府上下人的第一条规矩就是，自己生死必须置之度外，生，论功行赏，死，府上会替他们赡养长辈、教养子女。
如果是真的，这个时候这种动静，他们叫得应该是“姑娘不要出来”，而不是，“姑娘救我”。
人命不该分贵贱，可是，他们签了契约，就应该履行义务，就算是没有做到拿着程度，也不会劝李予初出去送死，院子里都是姑娘家，立夏提过，李予初是习过武，可是已经很久没练了，她们四个，压根不会。
如果外面真的像是听起来这样，那么，这就是在送死。
李予初亮了所有的灯，给来他们希望，却只是希望而已。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李予初扬了扬下巴，让立夏去把门栓打开。
立夏有些犹豫，却还是去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来人是一群黑衣人，斗笠拿在手上，平平五官毫不出挑，却格外有些敦厚稳重，为首的，立夏认识，是李爻。
“姑娘，属下办事不利，惊扰姑娘了！”
李爻他们一愣，姑娘这架势，是在等他们？
“辛苦了。”李予初瞧了瞧，都是眼熟的，从卞城跟到允城，后边又听命于李俞灏，随李姓，十有八九，是父亲的人，十成十，是他们家的人。
“姑娘受惊了。”李爻顿时明白了，姑娘知道，姑娘居然是知道的！
也幸好姑娘是知道的。
“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李予初抬头看了眼，鱼肚白的天，正微微亮着呢。
“是！”
李爻他们出去的时候，也都渐渐松了口气，直到遇见过来的薛大人，对方一身轻松，却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终于是彻底让他们松了口气。
天亮了，司军府没有吵嚷，没有喧闹。
李予初知道，风雨，停了，天，亮了。
吩咐芒种去多做些早膳，晚些时候再做些糕点送过去，李予初自己去换衣服了。
审讯和宣判一了（liao），他们就可以回京都城了。
那个万人趋之若鹜都地方，别称晏都，李予初没有什么印象，却听他们说过不少，最多的，是她的双亲，是李家。
倚桌揽镜就红妆，描轻点淡比西子。
李予初放下青黛，慢慢擦掉刚画好的柳叶眉。
“这个。”薛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应该是在门口倚了好久，看见这举措，终于是上前来了。
刚放下的青黛又被拿起来，李予初瞧了瞧这架势，要给她画眉？
下颌被抬高，李予初仰头看着薛绍。
“你会画眉？”李予初有些不解。
“我会画画。”
“……”行吧，待会儿擦了再画。
可是，李予初自己看了，才发现，薛绍真的是在……
谦虚。
这小山眉，比她画得比她都好。
“你之前画过吧？”李予初瞧了瞧，看着镜子，问。
“嗯。”薛绍放下青黛，他画过，好多次。
李予初一点点涂上口脂，却渐渐有些黯淡，“雨停了，翻云弄雨的三脚蛇，有跑掉的么？”
“没有，而且，无一伤亡。”薛绍这么早过来，就是想确认她的安全，他们逼急了那群人，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这群狼子野心的，可是，不逼他们，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出来。
他们往允城蓄水池下毒，所幸，俞巧没有骗他们，司元没有松懈，允城的大夫够靠谱，抓了现行，又解了毒，一切都悄无声息。
却彻底激怒了他们，夜袭司军府，是为鱼死网破，谋在襄王，谋在李予初。
一个是新封的王爷，允城的钦差，嘉明帝唯二得意的儿子。
一个是与国同寿李家唯一的姑娘，如果说前者不好对付，那么，一个缠绵病榻的姑娘，自然是手到擒来，挑起李家和皇家的矛盾，只要她死了就行，或者，生不如死。
允城兵马不可靠，襄王的人马未必会拿命护，李俞灏放了李爻他们，甚至，让那些人以为他们死了，哪怕如此，这都来了两拨人。
当然，第一拨更像是送死，可是，这第二拨，是真的想一击致命。
薛绍听李爻说的时候，又是庆幸又是后怕，他们是真逼急了那些人，她也是真的聪明。
却觉得再不能这样了。
“兄长在换衣服，待会儿过来陪你用早膳。”薛绍递了发钗给李予初，开口。
“昨夜艰难，怎么不好好睡觉？”
“……待会儿就回去睡觉。”薛绍轻笑着，要看到她安然无恙，李俞灏和他才能放心。
李予初轻轻嗯了一声，他们要看到她安然无恙，才能安睡，她也是啊。
光她这边都这样了，他们那边，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不言而喻，其间种种，都不值一提。
允城的安宁，比什么都重要。
皇家派了人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个个都是命官，推辞不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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