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元昭的吩咐，庆王疏散了一众皇亲国戚，皇后收拢了嫔妃们带着回宫。
陈元昭抱着杜蘅芜到了轿撵之上，见她露出来几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屈，心知她已经清醒了，她什么话都不说想必一时不急，便一路回了暄妍楼，命张院判亲自诊治。
杜蘅芜却依旧紧闭眸子，俨然晕着。
皇后带着一众妃嫔们亦在暄妍楼外室等待着。
不久，大红猩猩毡帘子一撩开，陈元昭就背着手，面容不善的走了出来。
张院判带着小药童一路行礼走出殿门，准备去给杜蘅芜拿药。
皇后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着：“皇上，蒨贵姬怎么样了？”
陈元昭坐下喝了一口茶，嘬着一片茶叶，闷着脸道：“烧了一片头发，头皮有些受损，张院判说形体上虽无大碍，但惊吓过大，神思不定，得静养一段时日。”
皇后叹了口气，“无大碍就好，蒨贵姬也是可怜，十来个月不得出门，一出门就遭殃。”
遭殃了也是活该，非要上元节出个风头，这下子风头可大了。
怨不得阖宫里幸灾乐祸着。
婉妃道：“皇上，可不是嘛，蒨贵姬是皇上看重的妹妹，本是有真龙庇佑，但这几次一出门就有祸事，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蒨贵姬早产就是因为出门摔倒在了冰面上。
当时扶着她的宫女在慎刑司服毒自尽，什么都没有问出。
皇帝只能惩处了一众服侍杜蘅芜的宫女太监，顺便将内务府也跟着整治了一番。
但婉妃在宫里经营已久，皇上不想知道的那些事她知道。
那个引着蒨贵姬去冰上的小宫女，有个同乡在淑懿妃的长乐宫伺候，这事过了没几天同乡就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任何事情只要你插手了，就必定有可寻的草蛇灰线。
谁都不能避免。
这次上元节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淑懿妃的手笔，这么凶残直接的手段，想来想去，宫里也没有旁人喜欢用。
若是她自己出手，必定会隔山打牛，借她人之力把局势搅浑，而不是像莽汉一样横冲直撞。
淑懿妃冷哼一声，果然不错眼的盯着婉妃看：“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得等锦衣卫查出来再说，现在妄下断论就是欺君之罪。”
季嫔自从降位又复位，已经老实了很多，只敢跟在淑懿妃后面说话，不复往日开路先锋的凶猛：“娘娘说的是，嫔妾深以为然。”
娘娘说什么都对，娘娘做什么也都对。
陈元昭默默端着茶盏，心里却在想杜蘅芜的样子。
她一头的秀发被烧的像秋后收割完的稻田，只留着短短的焦黄色茬子，隐约露出了白色的头皮，最严重的的地方是脑后和脖颈连接处，头发一丝不剩，皮肤红皱皱的蜷缩着，几个小水泡蛆一般的扎眼。
着实让人……让人……恶心。
美的变成了丑的，一切举动就截然不同了。
陈元昭喉咙中一拱，又疼又痒，只觉那沉寂了十来天的咳疾又要卷土重来了。
他心中骇然，端起茶盏就一饮而尽，压下了胸中的躁动。
这厢张院判带着小药童跑步进来了，把一包药交给宫女，又拿出秘制的清凉膏来给蒨贵姬用。
“方婕妤和妙嫔可受伤了，让张院判看看。”
陈元昭心里一直记挂着方景颐，此刻见杜蘅芜已经被安置妥当，不由得关切于她。
方景颐和姚念推辞不过，跟着张院判去查验一番。
“多谢皇上关怀，嫔妾等安然无恙。”二人出来后行礼答谢。
淑懿妃刻薄道：“妙嫔和方婕妤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蒨贵姬倒了霉，你们仨不一向是最好的姐妹么，怎么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场声势浩大的流火只烧了杜蘅芜一人，这两个人又成了漏网之鱼，不划算。
陈元昭咳嗽一声，打断了淑懿妃的盘问：“好了，朕有话要问，你们都好好听着。”
他端着续好的茶杯，轻声安抚：“方婕妤、妙嫔不必紧张，蒨贵姬是如何烧伤的朕都亲眼看见了，与你们无关。朕只想知道那些细枝末节，好尽快查明此事，还你们和蒨贵姬一个公道。”
淑懿妃不依不饶：“皇上，怎么就与她们无关了……皇上！”
陈元昭抿着薄唇不说话，只把手中茶盏往檀木小几上重重一掼，杯盖和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薄怒之状。
皇后教训道：“淑懿妃莫着急，是非公道，皇上心中自有定论，让皇上先问！”
陈元昭沉声道：“方婕妤、妙嫔今晚一直和蒨贵姬在一起嘛？”
他对萧宝莹的忍耐度越来越低了。
不知是他变的厉害，还是她变得厉害……
方景颐不假思索回话：“嫔妾今晚与妙嫔在一起观灯，不意蒨贵姬突然而至，只与她寒暄了一阵子。”
杜蘅芜今晚的热络让她有点发懵。
陈元昭盘问她时平和的态度也让她有点发懵。
去年在长乐宫里，姬婕妤意外流产，陈元昭盘问她的态度那么生冷僵硬，像一块冰锥，扎伤了她情窦初开的心。
可是今天，凭着一腔的浓情蜜意，她愿意相信陈元昭对自己是信任的。
不过三个月，两个人的情谊已经不一样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元昭点点头，眼神宁和了几分。
姚念谙捏着帕子，面上带了几分凄然：“嫔妾与方婕妤比较谁选的花灯最好看，争论的热闹，便没有注意蒨贵姬在做什么，却不想一回头便看见个小太监把她压倒在城墙上，城墙外是满天的火星子雨点……”
她说不下去，用帕子捂着脸呜咽起来。
杜蘅芜再讨厌，也曾经是她心中口中佩服又羡慕的杜姐姐。
她手腕上的碧玺珠翠十八子手串悠悠垂落，恰巧被婉妃看到了。
婉妃不着边际的看了几眼，确定那正是自己精心挑选送给杜蘅芜的大礼，却不想今日带在了妙嫔身上。
这蒨贵姬说着姐妹情深，背地里也是一个黑心眼的女人啊。
连自己的好姐妹都不声不响的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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