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承天门。
虽说七夕不及上元那般盛大，宵禁亦不能对坊间解除，但对于在宫中任职的朝臣女眷，却是比上元还要放松的节日。
因为是宫宴，省去了很多与民众互动的礼节，什么抛洒铜币金钿，什么挨个聆听贺词都没有，只是四品上的宴饮祝过七月七，宾客的出入走动也相对自由了些。
赵子遇随李怀石进了东殿，原本想在人群后随便找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奈何李怀石的席位早已经被安置在最前面，她便也只得随他去了最显眼的地方立着。
“坐呀守成。”李怀石关切地把她拉到身边，十分豪爽地说：“你在我这里，用不着那么拘谨，该吃吃该喝喝。不然天天本着张脸，我瞧着都累。”
说着李怀石又把面前的甜羹糕饼都推到了她面前，自己也顺手拿了一块槐花饼塞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
赵子遇凝望着面前的美味，一点食欲都没有，她转头看着李怀石又拿起一块槐花饼。
“守成你真该尝尝这个，听说是御膳房今年新出的点心。里头是三层馅儿，百花蜜，酪油和槐花。一口咬下去鲜甜软滑，再配上外面的糯皮子，味道真是外面不能比的。”李怀石眉飞色舞地说，把最后一口槐花饼放进嘴里。
赵子遇依旧纹丝不动，她静静看着他，良久见他依旧生龙活虎，才缓缓挪开视线。
想必是多虑了。
那天，高远递给她槐花饼之后，随即就将盘子里剩下的槐花饼全部分了出去。周围宫女也都吃掉了，并未听说有什么不良反应。
看来幻觉的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槐花饼上。如果槐花饼没有问题，那么那些药或许也是正常的。这样一来，能入口的就只有陆府提供的水和日常饮食了。
抬起眼往旁边看了看，恰好迎上陆昭就坐。颇为意外的是，顾芸也来了。赵子遇大约也未想到，再次见到顾芸，会再这样的场合里。
顾芸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些许，不似之前那般仿徨不定了，而是气定神闲，安静而美好，只是有些微倦意，刻意点的口脂也未能掩盖艳丽颜色下的浅浅疲惫。
今日的陆昭似乎心情不错，几乎每个向他致意的人，他都回以微笑，轻倾酒盏。形容风雅，颇令人心旷神怡。
“这还是头一回见叔平带芸娘出来。”李怀石唏嘘又惊奇，想了想，又更正道：“是头一次只带了芸娘出来。”
结果话音未落，就从叔平身后跑出一个小孩子。约莫至多三岁，白白净净，眉骨极美。他的头顶攒着两团小髻，赤红的嵌玉锦带系在腰间，脚上是金鱼小布靴。似乎是靴子不合脚，又似乎是跑的太急，一只金鱼靴从脚上甩脱。
大人们都在把酒言欢，谁都没有注意他。小孩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靴子飞到桌台下面，便光着一只脚，拽两下陆昭的衣摆，仰头去叫他。
“爹……爹……”
陆昭的儿子？
赵子遇恍然，不免多看了那孩子几眼。
“小宝华漂亮吧？”李怀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脸宠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孩子他爹。
赵子遇点点头，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宝华。”
物华天宝。
她记得陆昭还有个四岁多的女儿叫宝珠，是临月所出。看来这个宝华就是宝珠的弟弟了。
然后李怀石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他母亲原是罪臣之女，生在掖幽庭。后来因为连夜赶工，在送祭祀瓷器的时候险些睡着，与圣驾相撞，崩碎的瓷片甚至划伤了圣上身边的一位大臣，所以被圣上当场宣布杖毙。然而那位大臣见她被宣布死刑后，虽双目流泪，却依旧不停地向他表示歉意，便心生悲悯救下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府。”
“那位大臣就是陆老爷子吧。”赵子遇凝望着那个孩子。
“没错，后来小宝华的母亲就负责照顾叔平，可以说是和叔平一起长大的。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呢，都叫她宝娘，可惜世事难料，宝娘生宝华的时候难产，竟不幸丧命于此，早早就去了。”
说话间，宝华已经钻到了桌台下面，他叫陆昭，陆昭没有搭理他，他倒乖巧，并不哭闹或是大叫，索性自己去捡靴子了。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咕咚”一声撞到桌台，他也没有哭闹，只是小脸疼的皱巴成一团，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既然是三公子的孩子，为什么我在陆府从未见过他？”赵子遇侧头，见李怀石喝了桌上的茶并没有什么反应，便也拿起一盏抿了一口。
李怀石不以为意：“这孩子自出生没了娘，便过给了临月照看。临月不常出门，孩子也都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你没见到，自然正常。要不是叔平经常带宝华出来，我也没见过呢。”
宝华的动作，终于引起了顾芸的注意，她起身过去，把他从桌台下面抱到自己身边，给他穿好靴子，又拿起桌上的熟鸡蛋在他头上滚了滚，这才令他皱巴的小脸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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