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胜十九年，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李璃呆呆地看着李瑶，心中翻来覆去都是她方才所述慎刑司的事情。
“您可曾找到证据？”李璃泫然欲泣。
李瑶带着一丝冷笑摇摇头：“时过境迁，相关的人都死了，哪里还能查出确凿的证据?但越是遮掩，越会露出马脚，我在那些人的死亡背后发现了蓉妃的影子。她下手还真是狠辣啊，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所以，您才一直没有机会对她下手？”李璃哽咽道。
“我只要推波助澜，任由其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自取灭亡便是。”李瑶恨恨道，“就算容妃不是罪魁祸首，那她今日倒台，也是输在了她自己对太子之位的贪念上，而非是我所害。”
李璃紧咬下唇，胸口起伏，脸色青白不定：“所以您才会连夜以舍不得我为由，把我从长春宫接回了凤阳阁？我当时不懂事，竟然还错怪埋怨了您，自己任性搬去了毓秀宫。”
李瑶轻柔地帮李璃捋了捋鬓边碎发，淡淡一笑：“不知者不怪。这几年里，蓉妃和四皇妹的嘴脸你也看到了，这证明了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同时，我也更加坚信母后死亡的真相与容妃有关。”
“蓉妃和二哥哥已经再难翻身了。而您所说的一切，跟我嫁给谁有什么关系吗？”李璃实在想不出原因。
“因为四皇妹。”李瑶微微冷笑道:“草原人注重门第出身，你若是不嫁给沁拉伦台吉，那父皇便会将四皇妹赐婚给沁拉伦台吉。到那时，蓉贵妃便会复位，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李璃咬着唇不说话，她认为用自己的终生幸福来阻止蓉妃得到一个有名无实的位分，这笔交易实在是不划算。
李瑶看懂了她的表情，叹息道：“母后在弥留之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皇后之位我坐得如履薄冰，一日都不得安宁。她们费尽心力，如今终于要得偿所愿了，我实在不甘心。圣上，您可还记得我们大婚当日，您曾说过，这皇后的人选唯有臣妾，此生再无他人。您也曾答应过臣妾，只跟臣妾生同衾死同穴。”
眼泪潸然而下，李璃哀痛道：“母后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让父皇册立继后，更不想在跟父皇死同穴之时，有外人在场。”
李瑶声音哀凉，缓缓道：“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这后宫也不能一日无主。父皇力压众议，整整十二年不册立继后，是为帝后情深，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太子已立，你若是还这般自私任性，这皇后之位，怕是必须要让了。”
“可是，父皇不是答应过母后，这皇后之位，此生再无他人可坐。”李璃抬眼偷偷看一眼李瑶的脸色，声音渐渐微弱。
李瑶黯然失笑：“那是建立在母后长寿，太子是中宫嫡子的基础上的。如今的父皇，早已被皇权扭曲了人性，他冷血无情、多疑狠毒。在他的眼里，没有比皇位稳固，国力昌盛更重要的东西了。终有一日，父皇会被朝臣们说动，或者另爱他人的。”
李璃的脸色在刹那间剧变：“父皇那么爱母后，也会变心吗？”
李瑶望着飘摇不定的烛火，微微出神：“这几年，后宫中的美艳者远远多于从前，就连选秀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愣愣片刻，李瑶的眼中落下泪来：“璃儿，不要再用你的任性，去消磨父皇对母后残存的爱意了。”
“可是就算我嫁给了沁拉伦台吉，也阻止不了父皇忘记母后啊。”李璃泪如雨下。
李瑶的眉目间有淡如烟雾的悲涩：“但是我们手里的势力由此便可以保证德贵妃为嫔妃之首，我与她做了交易，她许诺永不为后。你若是实在不喜欢沁拉伦台吉，可以再选，只要是能对朝廷有同等的助益，父皇应该都会应允。我偏爱沁拉伦台吉，不过是想把你留在草原，留在身边罢了。”
李璃怔怔地站着，心中沉沉地有痛楚蔓延：戚将军获罪后，没有比沁拉伦台吉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瑶见李璃一言不发，只泪珠涌个不停，咬了咬牙，又往她的心上重重捅了一刀，似乎想灭掉她心中所有的残余希望：“父皇允许七长老把你从襄山带到草原，而不是带回皇宫，你觉得真的是父皇疼爱你，或者是太子相求的缘故吗？”
李璃想了想七长老对沁拉伦台吉的态度，心中已经明白一切。她犹豫了很久，终是坚决地点了点头。
既已无路可退，那就迎难而上。
李瑶见她点头，这才送了一口气，她把李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贴着她的耳畔柔声唤道：“璃儿。”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样抱过她。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温柔……
黄昏之时，李璃去寻了沁拉伦台吉，开门见山道：“父皇、可汗、可敦的心意，你可知晓？”
沁拉伦台吉扬一扬眉毛，漫不经心道：“那我的心意，公主可知晓？”
他言语间的轻慢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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