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之本打算收敛些情绪，毕竟这是阿舟第一次主动夸奖他。奈何心底走来走去的都是欢呼雀跃，他守不住兴奋到抖擞的激动，还是轻笑出声。“阿舟，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
虽然听到他肯定的回答，阿舟却不肯相信。长得像画上的人，怎么会没有人夸过，定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才故意这么说的。眼睛透过指缝忽闪忽闪地瞄着他，回嘴道：“怎么可能，你定是骗我的。”
孩子气的偷瞄动作早已落在他的眼里，可爱中不失纯真，是他最为欣赏的闪光之处。“别人只夸过我仪表堂堂，可从没有人用‘好看’夸赞我，你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个。”
她一定是脑子被冻住了，思维缓慢，才会想出“好看”一词来形容他。要是再深究，她怎么就被美色所迷，情不自禁地吐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好看的都是皮囊，身后不过一抔黄土罢了。
是时候终结这个话题了，阿舟要过从之手里的酒坛，藏在袖兜里。“快回吧，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
从之有心继续引阿舟说出心底话，但阿舟摆明了一副不再接茬的态度，也不好硬生生逼着人家谈论自己的美色。
想到此，他只想垂手顿足。从未曾想过，在坚持不懈地捂暖阿舟心的奋斗路上，竟始于自己的美貌。
而且，就目前的效果来看，收获颇丰。
门一开，冷风呼呼地直往脸上招呼。远山仿佛浮在云海之上，连绵起伏的山脉若隐若现，像是一条巨龙藏身于翻腾云海之中。秋水蜿蜒的痕迹也隐匿不见，原来是起雾了，遮天蔽日，视物困难。
天又冷且一路的雾气弥漫，从之眉头轻皱，握着阿舟的手腕，颔首道：“路不好走，我带你用瞬移术。”
她本想说自己也会，可拒绝的话尚未派上用场，转眼已经进得竹林小舍内。
溯游贴心地早将屋里的火盆拢得旺旺的，一冷一热间转换，阿舟的睫毛挂上了湿气。从之拥着她去烤火取暖，溯游又塞了一个加了香料的手炉给她。两个人无论是想得还是做得都如此周到，阿舟有种错觉，自己好像不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妖精，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不过她这个人习惯了随遇而安，他们对她的好她照单全收，想着日后总有机会轮到她照顾他们的。
人情就是这样往来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
日子就这样在她的禁足，他准时的报道中溜走。时间逃得飞快，好似后面有人追赶般，不管不顾地闷头前进。
一转眼残冬已至，外面冷得更厉害了。反正还在禁足期，阿舟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起了大户人家知书识礼的娇小姐。
八啄也被收进屋里，不时在一旁叽叽喳喳，幸好有它的吵吵闹闹，屋里才不至于过于冷清。
只是，今年的冬日与往年又不太一样，每一天无论是艳阳高照亦或是乌云满布，妖冢总会在临近傍晚时分起雾，直至第二日寅时方散，且这雾气弥漫扩散的程度竟一日越过一日。
无论是四野八荒，还是碧瓦朱甍，亦或是高台厚榭，通通被灰蒙蒙的雾气遮上神秘的面纱。人和人面对面站着，三步之内可依稀辩得面貌五官，七步之内可朦胧识得男女性别，十步之内只能隐约分出所着衣服的颜色。
竹林小舍里，从之将收在茶几小屉里的一副围棋翻了出来，喊了阿舟一起研究切磋。
她本不是静坐闲呆的性子，虽然对围棋一窍不通，聊胜于无。不过，她可不是和他一子一落地对弈。而是，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摆格子。一子一格，毫无章法地随意摆放，放哪搁哪全随心意。
不多时，对面坐着的人儿竟然浅笑出声，阿舟抬眸狐疑地看向他，迷惑之意尽显。熟料，那人指着棋盘，扭着头对溯游道：“你可识得你家姑娘摆的是什么玩意。”
棋盘边立着的烛火摇曳，溯游凑近观了两眼，抬头低头，反复确认两三回，竟也憨憨一笑，“这是个字，而且我瞧着，很像是公子你名字里的‘之’字。”
阿舟倏地回过神来，棋盘上赫然摆了方方正正一个“之”字。她是鬼迷心窍了吗？怎么就摆了这个字出来。
都道心之所向，爱之所向。
她认定是近日里与他朝夕相处的缘故，朝晖夕阴，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过一天。他一贯早晨准时来竹林小舍陪她，又踩着夜路顶着星子准时离开。
大多数的相处都是相顾无言的静默，她读书，他画画；她练字，他画画；她画画，他还是画画。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形象就是：白衣少年执笔立于书桌边，挥毫泼墨，脸色淡然。偶尔有嘴角微提的时候，但大多数的情况都是一脸从容不迫。
每完成一幅，他都卷了放在一旁的竹木箱子里。若是没记错，高度足足到膝盖的竹木箱子好像已经装满了三分之二。
她不是喜欢窥探别人隐私之人，他没有主动邀请她来看，她也不曾主动凑上前去。是以，那半箱子的画作，她完全不清楚里面内容为何。
即便两个人相处地如此平淡无奇，未曾招惹风浪，可她到底低估了他润物细无声的能力。他一点一点推开她心房关着的门，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样，孜孜不倦来往于花丛草木间只为求得一口甘甜蜜。
她情绪低落时，若是需要他陪着喝酒，他就拉着她偷溜进醉唐轩；若是她不想说话，他就静静地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等她自我修复。
只要她回头，总能看见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后，有的时候是无声地支持，有的时候眼神的肯定。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他有事不在，她竟似失了魂般地瞅着竹门发呆，期待着它被人推开。
她好像对他上瘾了，他像是毒药，即便让她饮鸩止渴，她也甘之若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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