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是个复杂的程序，一套走下来，天都全黑了。此时得到陶清涵正与程彦钦坐在床榻之上，隔着红盖头，陶清涵都能感觉到有人在往自己身上抛枣与桂圆。她就这般静静的待着，听着那群丫鬟婆子说“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话。
接下来又是一阵嬉戏打闹声，向来是她们在闹洞房。陶清涵此时已经有些累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气，不管红盖头外的喧嚣。
“这新娘真是安静，不愧是大家闺秀。”有婆子笑道。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她们这般闹，肯定会好奇的抬头。但这位姑娘却是纹丝未动，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那是，我家娘子可是最特别的了~”程彦钦笑了，他的一双白牙在烛灯映照下，更是显得异常瓷白。
“这刚进门，就你家娘子，你家娘子的了~”婆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世子爷不要春娘她们了吗？”
春娘？陶清涵微微抬了抬头，原本困倦的脸，瞬间凝固了。
“什么春娘他们？”程彦钦拍拍那婆子，眼神示意她闭嘴，“我根本和她不熟好不？”说到最后，他有点底气不足。怎么感觉后背发凉？他吞了吞口水，挠了挠头，怎么头皮也发痒？是谁在瞪他？他下意识的左右瞧了瞧。
没人啊……
“新郎官该出来喝酒了~”此时有人喊道。
于是乎，一群男人涌入房间，拉着程彦钦的胳膊，就要给他架出去。
“众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程彦钦苦笑着摆摆手，这群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自然要给面子。但在出去喝酒之前，他也该跟自家新过门的娘子交代两句话。
正想着，他便两臂一挥，脱离了几人。他脚底像抹油了一般，刺溜一下就蹭到了陶清涵身边。他俯下身，有些紧张，“你今天真香……”
陶清涵：“……”
“咳……”程彦钦清了清嗓子，“等我回来。”说罢，他恋恋不舍的站直了身子，一步三回头的，与众人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整个屋子也都陷入了寂静。陶清涵静静的坐着，眼睛有些上下打架。她有些困了，她抬起手，掀开头上的盖头，果见房间四处并无他人。见状，她便直接将头上的红盖头拿下，放在了一旁。
困意来袭，陶清涵自觉无趣，便直接翻身躺在了床上。她将头搭在枕头上，沉沉的水了过去。
朦胧之中，她感觉有一人靠近自己，那人还摸了自己的脸颊……
“呼……”陶清涵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苏泽？”虽然知道他的真名是袁嘉泽，但她还是忍不住叫他苏泽。
“嗯。”苏泽抽回手，脸上没有表情，是一脸的冷漠。
“你怎么进来的？”陶清涵惊讶道，这武安侯府的护卫都是干吃饭的吗？
“这里护卫不称职。”苏泽这般说道，“而且今日人杂，我混进来，比能没有人发现异常。”程彦钦有太多的战友了，今日来的战友都要把整个府衙挤爆了。人多事杂，人又不给力，谁会管他这么一个偷偷溜进来的人？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陶清涵也不纠结他为何会进来了。
“没事。”苏泽别过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既如此，我问你一个问题。”陶清涵道，“何舟衍不是何佑的孩子，是吗？”
“嗯。”苏泽点点头，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他应该是我……”
“什么？”陶清涵有些没明白。
“何佑其实是我叔叔，他也应该姓袁的。当年抄家，他将我送走，又随便捡来了一个男孩代替我。虽然何舟衍比我还要小，但他被叔叔摸了泥脸，又弄散了头发。加上当时人人都小命难保，谁还会有时间去看一个孩子？于是，他与我，调换了人生……”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袁家的很多人都被流放了，叔叔就是。到了流放之地，叔叔拼命干活，博得了青睐。于是他与何舟衍被悄悄放了。当然，也是有条件的。他们这一生都不能入仕。一旦入仕，就会被查出来……”苏泽说完，看向了陶清涵，“而我，现在顶着苏泽的名字，可以科举，致仕。”
他说的很认真，一双漆黑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我以后能够给你荣华富贵，你愿意跟我走吗？”他伸出手，放在了陶清涵面前，“我承认，我喜欢你。”
从那个寒冷的冬季，从那张柔软舒适的大氅，从那一道因寒冷奔跑的背影。
她已经在自己心底深深扎根，就像种子在土壤中发芽开花。谁都不能移走……
“苏泽，你理智一些。”陶清涵冰冷的说道，“今日是我大婚，还麻烦你不要开这些玩笑。”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开玩笑。”苏泽这般说道。
“袁嘉泽，你与我还有抄家的不共戴天之仇。你能放下，但我放不下。”陶清涵也明白，他那时还小，可能也只是三四岁的年纪。那个时候的他就算看着自家被抄，也不能体会到什么。
她不一样，前世国公府被抄之时，她几乎要疯了。她当时十七，记性也是最好的。
“我没伤害你们……”袁嘉泽抿了抿唇，“这样，你也不打算放下吗？”
“嗯。”陶清涵冷冷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好似透着一股寒气，“你走吧。”
“嗯，好。”她这般再三拒绝自己，苏泽也不想自讨无趣的纠缠了，他转过身，缓缓朝着门走去。
待要开门离开之际，他听见陶清涵说道——“祝你仕途，一帆风顺。”他勾了勾唇角，侧身回眸，“呈二姑娘吉言。”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今夜繁星若灿，万里无云。但他的心情却与这黑暗融入到了一起，也许，这就是伤心到极致。他走到席面上，顺走了两壶女儿红，这酒喝着真呛人，又辣又苦，真是难喝。
不远处，程彦钦正与宾客互相敬酒，他满面春风，看上去好不自在。
嫉妒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苏泽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酒壶，一双眼睛狠狠的看向程彦钦。
若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袁家与陶家没有恩怨。现在站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他，陶清涵的丈夫，也应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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