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依旧狭窄，江兮之站在巷子里，几乎将通道给占满了。
他眸光微转，盯着满是斑驳，发灰发黄的墙，时空交错般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那时，他瘦小又软弱，恰逢妈妈抛下他离开了人世，那个昔日里盛着温情和严厉的屋子里，满是冰冷。
而那个成天早出晚归，做不完零工的妈妈，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最体面最整洁的衣服。
双眸紧闭，面带微笑。
像是解脱了一般，满是宁静。
若不是触到她冰冷带着僵硬的胳膊，江兮之倒真的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街坊邻居可怜他，凑了钱出了力，把他的妈妈收敛好拉去火化，他捧着骨灰盒。
坐在门槛儿上哭了好久好久，想不明白，那么坚韧有力又高挑的妈妈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小小的一个盒子。
房子是租的，里头出了这样的事，房东来收房的时候直喊晦气。
纵使是有不忍，可到底是利益当现。
他看着屋里的东西被一件件丢出来，街坊在门外指着房东议论，大多是说她不通情理，没人情。
而那个微胖的房东脸上的肉颤了颤，掐着腰破口大骂。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盒子，沉默的带着怯懦的站在角落里，眼眶通红，最终夺门而出。
漫无目的的跑，直到远离人群，站在了一个小土包前。
入目一片陌生，他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枝随风摇曳，树下一片阴凉。
江兮之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儿重石，闷得喘不过气，他闭了闭眼睛，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他迟疑的走出巷子，只需要再拐个弯，就到了老宅子门口。
近在咫尺。
他却止了步，手心冒出些许湿意。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稚气的声音，里头含着冷意，她说：“喂，你挡道了。”
江兮之身子瞬间僵住，缓缓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不过是他的幻听罢了。
他抿着唇角，苦笑了一声，再抬眼的时候，眸子里满是坚定，迈着大步往老宅子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隔壁的洋楼看去。
和小时候记忆中有些不同，铁门高了许多，连墙头上也围上了铁丝，像个只流通空气的牢笼。
江兮之眉头动了动，猜想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的事情。
残留下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纤长削瘦，孤寂清冷。
这会儿已经临近饭点，依稀可以闻到空气中冒着饭菜香。
江兮之在临进门前，深吸了口气，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哪里不妥，又掏出手机照了照。
修长的指穿过黑色的碎发，郑重的整理了下头发。
然后才鼓起勇气，抬脚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墙角摆了好几盆花花草草，再往前是一张藤竹摇椅，还在微微晃动。
显然刚才是有人在上面躺着的。
通往屋内的门也是敞开着的，可以隐约窥见里面的陈设。
一如小时候那般，没有多少变化，江兮之觉得眼睛有些酸，梗着喉咙说不上话。
里头传来对话，拖着尾音带着撒娇的女声：“婆婆，今晚可以吃糖醋鱼吗？”
江兮之听到声音后，眸子里的酸涩散去了不少，唇角也忍不住往上扬。
还是对糖醋念念不忘。
“回来的时候还在喊牙疼，这会儿又不疼了。”一道带着嗔怪的声音随之响起。
引得他眼眶热了热，吸了吸鼻子，他迈着略显急切的步伐走了进去。
客厅摆设几乎没变，只是边边角角里多了不少花瓶，各式各样的。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的，江兮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提起勇气，揉了揉有些僵的脸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他的步子很轻，走到厨房门口时，里头的两个人还没发现有人进来。
依旧在为晚上是否能吃糖醋鱼而争执着。
江兮之眸子里映出两道身影，白怀玉有些花白的发丝刺痛了他的眼睛，白恩夏站在她的侧边，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说不出的依恋。
面前的画面满是温馨，周身像是多了一层屏障。
护着圈内的人，屏蔽着屏障外的人，无法插足。
他的心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一样，随着呼吸隐隐作痛。
痛得他嘴巴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眉头皱紧，打了结似得。
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暗哑的：“婆婆。”
背对着他的两人身子瞬时一僵，最先转身看过来的是白恩夏，她脸上有着惊愕，转瞬即逝。
而后冷下了眉眼，淡淡的，不带情绪的盯着他看。
白怀玉洗菜的手顿住，拉着围裙擦了把手，回身的时候，眉眼皆是笑，没有半点生分，语气平淡的就像是他放学回来了一样。
“兮之，回来啦。”
这样不带一丝怨念和不满的话，却让江兮之红了眼圈，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拖沓着步伐走近，微垂着脑袋，抬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小孩子气似得拉住白怀玉的胳膊：“婆婆。”
白怀玉看他这样，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热瞬间升腾起来，拍着他的背，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恩夏垂下了眉眼，眼里的雾气半遮着，她往后靠了靠，手按在台子上，咬着下唇。
江兮之突然的到来，给略微有些清冷的家里带来了几分热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撒娇。
说出来的话又甜又腻，哄得白怀玉脸上的笑容就没散下来过。
客厅里欢声笑语的，独坐在院子里的白恩夏先是不满的撅了噘嘴，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江兮之虽然不是像现在这样撒娇，可总是装着乖巧的跟在婆婆身后。
根本就是来争宠的。
可她恼了一会儿后，怔住，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没忍住弯了弯眉眼，唇畔生花。
带着暖意。
她抬头看了看已经铺上繁星的夜空，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在心底暗暗唾弃了自己一把：真是没出息，怎么就放不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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