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景昀带来的消息,像一粒不经意间落入清茶的微尘,初时无声,却足以在心底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那顿原本计划中温馨放松的私房菜晚餐,尽管两人依旧交谈、微笑,为彼此夹菜,但高槿之的眉宇间,终究是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凝重。许兮若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时,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决心。
“林韵陶瓷……林维桢……”回去的车上,高槿之望着窗外流淌的城市灯火,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他倒是会挑时候。”
“这个林维桢,很麻烦吗?”许兮若轻声问,她对这个名字和其背后的企业只有模糊的印象,只知道是业界一个以商业成功着称的庞然大物。
高槿之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冷嘲:“一个精明的商人,深谙‘借鉴’之道,尤其擅长将独立设计师的理念快速商业化、规模化。他的‘寂’系列……哼,名字倒取得巧,只怕是‘形寂而神散’,徒有其表。”他顿了顿,看向许兮若,眼神缓和了些,“不用担心。这种竞争,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找到MOMA的策展人,动作够快。”
“我们的‘空谷’是独一无二的。”许兮若语气坚定,既是安慰他,也是告诉自己,“那种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的生命力,不是靠模仿能得到的。”
高槿之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带着傲然的弧度:“当然。”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只是,接下来的路,我们要走得更稳,更小心。”
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打破了求婚成功和艺术突破带来的短暂宁静。然而,涟漪之下,是更深沉的坚定。高槿之并没有因此慌乱阵脚,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他加快了“空谷”系列最后的收尾工作,对最终入选参展的每一件器物进行了近乎严苛的再次筛选,同时,与博物馆策展团队的沟通也变得更加频繁和深入。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呈现作品,更开始有意识地、系统性地通过许兮若整理和翻译的资料,向对方传递“空谷”背后深厚的东方哲学底蕴和独特的创作历程,他要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体系,让作品自己说话,让理念深入人心,以此构筑起无法被简单模仿的壁垒。
许兮若也悄然调整了自己的节奏。她顺利完成了青年艺术双年展的参展作品递交,之后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协助高槿之的工作中。她的语言优势和细腻的文笔,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她不仅将高槿之那些充满感性与意象的艺术语言精准地转化为逻辑清晰、富有感染力的英文阐述,还主动搜集整理了国际上对类似美学理念的评论和解读,为“空谷”的国际化呈现提供了更多学术和理论上的支撑。她成了他之外,最了解这个系列灵魂的人,也是他面对外部纷扰时,最稳固的后方和最敏锐的“外交官”。
这期间,高父和继母安排的双方家长正式见面,在一种客气而融洽的氛围中完成。高父虽言辞不多,但态度明确,对许兮若的才华和沉静表示欣赏。继母则热情周到,与许兮若的母亲相谈甚欢,已然开始悄悄商量起一些订婚仪式的初步设想。家庭的认可,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在一定程度上缓冲了外界潜在竞争带来的压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一个艺术评论界的知名博主,突然发布了一篇分析“当代东方美学设计趋势”的长文。文中,在高度赞扬了数个国际知名设计师的作品后,笔锋一转,提到了近期国内备受瞩目的两个系列——高槿之的“空谷”与林韵陶瓷的“寂”。文章看似客观,却巧妙地运用了对比手法,将“空谷”描述为“带有强烈个人化印记、实验色彩浓厚的探索”,而将“寂”系列则形容为“更兼具普世审美与实用价值,成熟且易于共鸣的现代诠释”。文章甚至隐晦地提出一个问题:当东方式美学走向世界,是需要极致的、略带孤高的艺术坚持,还是更需要能被更广泛受众理解和接纳的“优雅的妥协”?
这篇文章在业内小范围引起了讨论。很快,一些围绕着“林韵陶瓷‘寂’系列惊艳亮相,或将代表东方现代美学新方向”、“商业与艺术的平衡:‘寂’系列的启示”等为主题的通稿和软文开始悄然出现在一些网络媒体和艺术门户网站上。虽然并未直接点名批判“空谷”,但那种刻意营造的对比和倾向性,让明眼人一看便知端倪。
“看来,林维桢的营销攻势开始了。”廖景昀再次打来电话,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与讥诮,“他这是想先在舆论上抢占高地,给你们定个‘曲高和寡’的调子,衬托他的‘雅俗共赏’。”
高槿之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精心雕琢的文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跳梁小丑,哗众取宠。真正有力量的器物,不需要这种伎俩。”
话虽如此,但他紧抿的唇线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悦。这种不直接交锋,却在背后操控舆论的手段,确实令人厌烦。它不会立刻造成实质伤害,却像蚊蝇嗡嗡,扰人清静,甚至可能在某些不够了解的圈外人心中,埋下先入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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