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钟声响起，夫子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关起书卷，慢吞吞地走出学堂。
趁着众人还在收拾书案，李明月忽然起身提议请大伙儿一道去戏园子听戏。
这些官家姑娘们寻日里乐得清闲，一听尚书府姑娘请听戏，皆是应声说好。
至于男席那边倒是反响平平，比起戏园子那些咿咿呀呀的戏，去红园听曲看美人儿更有意思。
眼瞅着计划要失败，李明月使劲给施元音递眼色，施元音是真想视若不见，但想到那一锦盒的金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正当她心下一横时，就见尤昌领着书童下了台阶，准备出学堂。
“尤…尤二公子。”她突然出声。
尤昌一顿，转头。
“元音姑娘有事？”
施元音上前两步，站在台阶上道：“明月姐姐方才说要请大家去戏园子听戏，不知尤二公子下课之后可有别的要事？若无要事，可否同去？”
“事…倒是没什么事，但是……”
尤昌神色纠结，眼睛往旁边一斜，谢只和络富安刚好绕过屏风出来，显然，这三人事先有约了。
施元音感觉到了头顶的灼热，一抬头，刚好对上谢只深邃幽深的眼眸。
少年高了她不止一头。
施元音就微仰着脑袋和他对视。
杏眼清透，犹似一泓秋水，微微颤抖的瞳孔流露着一层梦似的光彩，不带丝毫瑕疵。
多看一眼便会让人沦陷。
这个红颜祸水，又在勾引人。谢只眸色一暗，眉目间染上几分阴戾。
施元音被他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跟个小鹌鹑似的，不敢再对视。
尤昌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徘徊，嘴角多出了一个弧度，他上前揽住谢只和络富安的肩膀，道：“等会儿不去红园了，尚书府家的李姑娘请大家一起去听戏。”
谢只眉心一蹙，冷声回：“不去。”
尤昌愣了愣，转头和络富安相视了一眼，对他坚定的回应表示有些意外，想起上回谢只说和李明月私下“只”聊了两句的事。
他追问：“为何不去？”
谢只神情极淡：“戏有何看的。”
尤昌打定主意要挖出点料来：“怎么就不好听了，天天听曲你也不嫌腻得慌。”
谢只唇线拉直，不说话。
不远处偷摸关注着的李明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谢只始终不肯点头，终于按捺不住的走过去道：“世子，尤二公子，络公子，难得同窗能一起去听戏，三位可否赏脸？”
这话虽是对三人说的，但李明月的目光却始终盯着谢只看，任谁都能看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络富安轻咳了两声，拍了拍谢只的肩，苦口婆心道：“我说谢兄，李姑娘都这么说了，咱们怎么说也不该下人脸面，对吧？”
谢只沉着脸拂开络富安的手，轻悠悠道：”今日戏园子有什么戏？”
李明月面色一喜，答：“汉宫秋！世子可喜欢？”
谢只嗯声，“那去吧。”
说完，跨下台阶往外去。
师锦宜恰巧见这一幕收入眼底，浑身泛着起鸡皮疙瘩的冷。
花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她，轻声道：“姑娘，想来尚书家的那位李姑娘对世子也有心思，您今年一过便十六了，您可要为自己打算好啊！”
师锦宜烦心的皱了皱眉，转脸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微笑：“区区尚书府罢了，主母现在的心思都在顺安侯府呢，李明月没有女儿家的矜持，我就只当看个笑话。”
“尚书家姑娘可不在意，但是顺安侯府那位，可是个大麻烦，成不了世子妃，姑娘回了师家少不了会被主君主母苛责。”花楹看似担忧，言语间却是在逼着师锦宜想办法。
师锦宜冷下脸，轻声道：“我不需要你来提醒，管好你自己便是。”
花楹低下头。
她们说的戏园子原来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清芷瓦肆，这楼里的角儿大都名扬盛国，能到这地儿听曲儿的人比红园还来得矜贵。
阁楼有四层，整栋漆成了富丽堂皇的大红之色，门前人来人往，门内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极为热闹。
阁楼里面呈井字型，中央有一大戏台，四侧是观看席，花花绿绿的绸缎从上悬挂至下，三楼往上就是包厢，厢房内有单独的戏台。
施元音一脚迈进去，仿佛来到一个极乐世界，戏台壮丽的美轮美奂，花旦的身姿娉婷婉约，看客的慵懒惬意也不是装出来的。
身后的春喜凑过来，小声叹道：“姑娘，都说上京城寸土寸金，这阁楼简直是寸土万金了，奴婢今日可算开了个眼界。”
施元音回头，笑着道：“确实漂亮。”
话音刚落，谢只经过，悄无声息的凑到她身边，低声笑说了一句：“土包子。”
施元音面上一辣，淡淡看了一眼谢只。
谢只肆意地勾了勾唇角，那样子好似在说，就说你是土包子，怎样，你能打我？
幼稚至极。
施元音暗道不与傻瓜论短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有戏园小厮领着，众人一路朝三楼包厢去。
行至厢房，一阵风袭来，原来这间厢房紧挨着徽河，河上拂来阵阵凉气丝丝涌入。
众人入座后，立刻就有粉锦褙子的女使陆陆续续进屋上茶上茶果，不一会儿，随着一记噔噔噔噔的小鼓奏点，戏台开场了。
谢只神色倦怠，拿起一旁的茶，掂了掂茶盖，抿了一口，目光随意转了转，视线落在独坐一角的施元音身上。
她对戏曲似乎也不感兴趣，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眸透过镂空花窗，极目迥望着底下的徽河，有风拂过，撩起她垂着后背的长长青丝，吹起她浅蓝色织锦裙摆。
谢只神色微恍，不知为何，看着此刻纯净无瑕的施元音，再想到梦里浓妆艳抹的那个她，心脏莫名开始发疼，心中竟凭空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怜悯。
大抵是目光太过灼热引起了注意，施元音淡淡回眸，与谢只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交缠在一起。
纵然是谢只这样最擅长面不改色的人，心都忍不住跟着一虚，慌慌张张的收回了目光，暗忖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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