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瞥了一眼谢只，见他翘着个二郎腿，神色恹恹，微凑过去道：“世子，你不喜欢这出戏吗？”
谢只淡淡皱了皱眉，应了一声。
其实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他从小欣赏不来这些咿咿呀呀的戏，好听是好听，但提不起兴致。
李明月抿了抿唇，勉强微笑道：“这出戏马上落幕了，下一出点个《集韵》吧，最近在上京城很是有名呢。”
说完，她朝边上身着粉锦褙子的女使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女使点了点头，随即朝戏台幕后去。
边上的尤昌嗅到几分古怪，调侃道：“李姑娘怎么只在乎谢兄喜不喜欢，那出《集韵》虽有名，但我听说实则是个讲男欢女爱的枯燥故事，不如换个别的？”
李明月眉头都没动一下，漠然道：“尤二公子若是不喜欢集韵，那可以去堂下，我方才进来时瞧底下正演《包公》，现下估计还没演完，你或许喜欢？”
尤昌：“……”
不一会儿，戏落幕。
清脆响亮，戛玉敲冰的小鼓声再次传来，
一化着浅浅粉妆，凤冠霞帔的女人踩着小碎步粉墨登场，扭着腰肢，根据嘴里咿咿呀呀的小调，摆弄着水袖，一会儿甩，一会儿收，一会儿掩面，舞姿绝美，歌喉嘹亮。
谢只越看越觉着这青衣眼熟，不等他想明白，那边席上的谢婉棠高声道：“这戏子好生可人，就是瞧着......和元音妹妹有几分相似呢。”
她这么一说，有姑娘跟着附和：“婉棠姑娘好眼力呀，这戏子的眉眼确实和元音像极了。”
闻言，施元音顿时粉面绯红，一双杏眼往戏台上一看，心中闷急了，这跟把人比作戏子有何不同？
戏台上的那姑娘大抵也听见了，不过她倒是不在意，依旧唱着自己的戏，丝毫不受影响。
然而这些官家的公子和姑娘们最是会挑软柿子捏的，知道施元音出身不行，调侃起来根本不带收敛。
尤其是尤昌，竟也缺根筋的说道：“我瞧着那戏子就不如元音姑娘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不如元音姑娘有灵气。”
此话一出，赢得满堂哄笑。
施元音被众人说的十分难堪，纵使习惯被人冷嘲热讽，此刻也不禁脸了红，心中明明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发火，只能气鼓鼓地低头而坐，闷声不吭。
谢只静静听着，用余光扫了一下施元音，见她整个人跟个霜打后的茄子似的，心中恶劣的觉着痛快。
“有何好笑的！”李明月听不下去了，啐道，“元音妹妹是正经清流门第，说人像戏子这算什么事？”
师锦宜捧起茶碗，漫不经心地吹了吹碗里的茶叶，浅抿了一口道：“李姑娘何必这般生气，元音妹妹都没说什么呢，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把你比作戏子了。”
她惯喜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揶揄人的话，此刻亦是不例外。
李明月话被堵住了，梗的脖子老红：“你敢拿我比作戏子，师锦宜你……”
“李姑娘莫怒，”络富安打断道，“这事还是就此翻篇吧，争论起来多是无意义，不如好好看戏。”
尤昌打圆场道：“是啊，这事儿也没什么好争论的，看戏最重要。”
“我瞧着台下这出戏比台上的好看，”谢只嗓音薄薄的，看着独坐一角的施元音，勾着嘴角道，“表妹妹与那戏子有几分相似，实在是难得的缘分，要不你也来唱两句听听？”
施元音浑身发冷，抬眸睨着谢只。
到底是清流门第出身，哪怕盛国民风再淳朴再开放，也绝无把人比作戏子拿出来反复调侃的。
她不想得罪，但仍是硬着头皮道：“世子不是想听戏，是来看戏的，只可惜元音没那个才情，恐不能入您的耳目。”
“听戏自然没看戏有意思，怎么，世子发话，你敢不遵？”谢只眼里全是凉薄，视她的怒气于无物。
屋内只闻戏台上余音绕梁的小曲，底下众人都懵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谁都没想到谢只会突然为难一个姑娘。
施元音屏息与他对视，尖尖的指甲暗暗用力，手心上的肉都摁出了红印子，指尖也紧到发白。
一旁的春喜忍无可忍，颤着声道：“世子，我家姑娘不会唱戏，与您见惯了的那些个女子不同，您何必为难。”
谢只黑下脸，缓缓抬起狭长的丹凤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已吓得春喜脸色蜡黄，手心淌汗。
就在这时，只听众人之间传来低泣之声。
不用寻声去看，就见施元音拿着手绢擦拭着眼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施家两年深宅日子，她早已学会示弱，服软，装哭，尤其是“哭”，比任何千言万语都有用！
谢只瞧她这模样，顿时有些牙酸。
谢婉清神色明显有些慌乱，毕竟传出去丢得也是晋阳王府的名声，她起身过去安抚道：“元音妹妹别哭了，三哥哥是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
李明月顾不得什么爱慕之心，扭头冲着谢只道：“世子，你刚刚那番话实在太过了，元音妹妹本就胆儿小，你哪怕是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呀。”
指责声越来越多，谢只脸色低沉得可怕，正要开口，却被施元音更大的哭声打断。
她的嗓音最是软糯，这么一哭，不惹人生厌，反而将在场姑娘儿郎们的心都快哭化了。
尤昌瞧这次哭得比上次还要伤心，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他拍了一下谢只肩膀，压着嗓子道：“谢兄，要不你道个歉吧，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何必呢。”
“就是，”络富安也凑过来小声道，“你堂堂盛国世子爷，何必跟人小姑娘见识，而且你那玩笑开得实在过分了。”
谢只接收到自己最好兄弟的指责，顿时感觉头顶的天都塌掉了，心里火蹭蹭噌燃了上来。
这个红颜祸水不过掉两下眼泪，所有人就都倒戈到她那边去了？！
“我给她道歉？”谢只怒极反笑，冷下脸道，“你们脑子有病吧。”
说完，起身大阔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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