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是银行业的年终决算日，各个条线都在严控最后一关，切实提高决算报表报送质量，全力以赴打好决算收官战。
营业部全体成员难得一次聚在一起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在陆总的带领下，大家举杯微笑并拍照，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最后发朋友圈。
郁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更新过状态了，今晚也难以免俗，一张美酒佳肴众人碰杯的原图发出去，配文四个字“收官2019”，引来了无数点赞和评论。下半年以来，她的微信好友数量增加了不少，其中不乏很多领导同事和客户。看到顾珩洲的点赞时，她承认有一丝窃喜。那晚之后，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期待萦绕在心间，她眼皮跳了跳，隐隐觉得自己徘徊在危险关系的边缘，彷徨着，挣扎着。
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回来，期待他亲口说出来。
然后呢，该如何自处？
“郁恬。”陆总这一声让她立刻回过神。只见她端起水杯敬过来，“新的一年，还要加把劲搞业绩啊，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郁恬恍惚了一下，陆总这态度瞬移得有些让人难以招架，连忙回敬，“陆总客气了，做好客户经理的本职工作，都是应该的。”
她心里不禁暗讽，人心果然卑贱，被这么点儿毫无成本的和颜悦色一下子收服，全然忘记她平时的苛待与责难，还要泛起感恩的情绪，殊不知这只是心计与手段的一种，她却心软地陷了进去。
今晚的陆总笑容满面，眉眼俱善，与每个人一一碰杯，平日那个嚣张跋扈、言行相诡的形象仿佛只是假象，不知是刻意虚伪还是临时转性，众人自然也是配合演出，谁也不想道破。都只当是年终一聚，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晚饭过后，大家各司其职回到岗位，对2019年的工作总结收尾。计财条线核对数据报表，整个运管部门要求零点才能完成系统签退，先完成任务的同事只能刷剧聊天，玩游戏打发时间。
郁恬正在浏览一个博主的游记，绿色的微信聊天悬浮窗飘下来。
顾珩洲：结束了吗？
她心脏一颤，立即切换到聊天页面，直接输入文字：还没有。
顾珩洲：要多久？
郁恬：零点。
她指尖顿了顿，对着这简短的对话，产生无限遐思。她喝了口玫瑰花茶，花香沁入喉咙，除了他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一串同城的陌生号码打进来，她以为是心中所想，很快接听，陌生的男音响起，“您好，有个快递需要您签收一下。”
一个不大的盒子，她用桌上的美工刀拆开，黑色的底托，透明玻璃罩着一朵血红玫瑰，瓣瓣光滑油亮，栩栩如生，永不凋零。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摆在办公桌上。
张奕威见了，笑着说：“沈哥真浪漫，仪式感十足啊！”
她勾了勾嘴角，“怎么不叫你女朋友过来坐坐，反正就在旁边。”
张奕威笑了笑，“太晚了，让她先回了。”
微信提示音响起，她一看还是顾珩洲发来的信息，“收到了吗？”
她看了眼玫瑰花，视线重回到屏幕上，“是仿真花吗？”
顾珩洲：枫溪瓷。
她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发现是粤州的非遗通花瓷，这人不会又去保护文化遗产了吧，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他建造博物馆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郁恬：很漂亮，谢谢。
鲜红的颜色有一种刺激感令她怦然心动，她忽然不甘心仅限于这几句呆板的你来我往。
郁恬：《小王子》里写道，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顾珩洲：嗯。
或许是他的回答过于简短，她再次有一刹那的不真实感。
郁恬：你的时间如此宝贵，应该去驯服狐狸，成为她的独一无二，好让你们彼此需要。
顾珩洲：我想，这朵玫瑰应该已经驯服了我。
郁恬：当你看到玫瑰园里五千朵一模一样的玫瑰时，就会明白，世上本没有独一无二。
顾珩洲：只想用心浇灌我的玫瑰。
郁恬：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地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
顾珩洲：爱是能力，被爱亦是。
她按灭了屏幕，玫瑰花茶已经微凉，只好起身兑了些热水，缓缓喝下。时至今日，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可以被戳穿的，她本就是个纯粹透明的人。而他于她，他的世界她不曾真正踏入，放任这样一个人走进心里，风险永远大于回报。经历了沈阔，她也逐渐明白，幸福只是暂时的，层级和信息的不对等，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轻而易举地将其取下。短短数月，戒圈覆盖的地方已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变得比旁边的肉皮更加惨白脆弱。
她不敢想一年、数年之后的未来，她不想做谁的玫瑰，她想成为松柏，松柏会成长，而玫瑰不会。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她拿起来看。
顾珩洲：等我回来。
她没有再回。
玫瑰离开了小王子，只能枯萎……
好不容易来到零点，2020年已然来临。她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条纯文字信息：保持热爱，奔赴下一场山海。
沈阔在下面评论：与你。
……
从银行出来见到沈阔的那一眼，她有一刻的欣喜。他朝她走近，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笑道：“新年快乐！”
她抓住他的手，淡淡地说道：“都看着呢，走吧。”
系上安全带，她看了眼他疲倦的面容，“送我回御园，实在太累了。”
他眼神里流露着几分迟疑，倒也没有拒绝，笑着说，“好，女朋友新年第一个愿望肯定要满足的。”
车子稳稳地行驶，郁恬透过车窗看向路边的霓虹，高楼广厦，好多LED屏幕上闪烁着新年的节日祝福，2019年真的过去了，她心里的那些不快也会过去。
2020，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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