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言之有理。”姚绍修笑着摆摆手：“抚台大人也并未认定张先生有何不妥，无非是想问清楚这件事罢了，所以只派了我们几人去往黄崖。”
魏永明笑道：“问几句话而已，叫县衙差人去便足矣，怎需要劳动姚大哥亲往？抚台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谁知道呢。可能大人看愚兄闲着没事，让我出来散散心吧。”姚绍修一口气吃光剩下的面条，笑眯眯的把碗一搁：“我去方便一下，你慢慢吃。”
魏永明埋头吃面，心里反复揣摩姚绍修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
方才那番话应该是真的。看来阎敬铭派他前往黄崖并非要验证自己先前的谎言，至少不全是为了这件事。
可就算他无心追查，此事仍有潜在麻烦。
假如黄崖上的熟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许久未见的样子，以姚绍修之精明必然察觉，到时候一样露馅穿帮。
这可棘手的很。魏永明不动声色的吃完面条，与他们继续赶路，心中暗暗琢磨对策：
到山上之后，不管谁跟自己打招呼，就硬说上次来时未能相遇，先在姚绍修面前搪塞过去，然后找机会单独去见张积中，让他帮自己圆谎。
几人一路没再停留，晌午过后不久就进了大峰山。待来到黄崖附近时，夕阳尚未斜坠。
魏永明带他们穿过山下村庄，顺坡登上平缓的山梁，两侧密林掩映之间是唯一通往崖顶的一条道路。
沿路继续前行，远远瞧见一堵石墙将道路截断，却不见有门。
姚绍修伸脖子望望，纳闷的笑道：“怎么有人砌墙拦路？莫非是要防备贼寇？”
魏永明上次来时没见过这墙，只好顺着他的话答道：“不错。此地贼寇众多，张先生他们原本住在山下庄子里，后来被贼寇扰的搬去了淄川，再回来时就住到了山上。”
“墙修的倒是气派，可是为何不见山门？”
“怎么会没有呢，肯定有啦。”魏永明信口嘟囔着催马上前，见那石墙高一丈有余，呈半圆形坐落，两侧筑有哨楼和土炮台，宛如一座堵在路上的大碉堡。
碉堡前方还横着一截宽厚的弧形石墙，如瓮城般挡住了山门，上山者必须绕过瓮城，从两墙之间的夹道入内。
姚绍修随后而来，看着瓮城啧啧称奇：“想不到，只听说张先生是儒学大家，不料竟也有治山御寇的手段。”
魏永明笑道：“姚大哥有所不知。张先生早年曾在江北大营担任幕僚，虽未必能亲自上马杀敌，布阵设防的本事还是有的。”
几人骑着马沿瓮城缓缓绕行，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上山的么？”
魏永明和姚绍修左右看看，发现城墙下部有个不起眼的射击了望孔。
正要下马冲着孔洞说话，却见瓮城上方有个汉子探出了脑袋：“几位军爷有何贵干？”
姚绍修客客气气的抬头答道：“我们是从济南来拜见张积中张先生的，烦请带个路吧。”
“现在不行。”汉子摇了摇头：“今晚张圣人夜祭，诸位改日再来吧。”
“张圣人夜祭？”姚绍修茫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晃了晃：“我们奉了山东巡抚阎大人之命，有要事面见张先生，还请帮忙通报一声。”
“请等一等。”汉子转身下墙，片刻后从瓮城根绕到外面，先向姚绍修行了个礼，再接过名帖仔细看看，拱手说道：
“游击老爷莫怪，圣人夜祭乃是山上的大典，举办之时概不接待外人，请您老明日再来吧。”
“这山上好大的规矩。”姚绍修咂了咂嘴，转头看向魏永明：“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山下村子里借宿一晚？”
魏永明不知道圣人夜祭是什么玩意儿，但不用问也能猜到，“张圣人”肯定就是张积中。
既然是隆重的典礼，趁夜上山一定有很多空子可钻，便于偷偷向熟人说明情况。若是明日白天再来，恐怕难以摆脱姚绍修独自行事。
想到这里，他满面堆笑的说道：“这位老兄，我可不是外人，上个月才刚来拜访过张先生，老兄不认识我么？”
汉子眨巴着眼看了看他，木然摇头：“不记得了，咱们这里每旬轮哨，未必都能见着。”
“难怪了，我瞅着老兄也眼生的紧。”魏永明冲他抱了抱拳：“在下济南府三里庄人氏，姓魏，名登初，是张先生的至交好友。烦请为我通报求见，张先生必然应允。”
汉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答应道：“行，那我就先带你们进去，到了二道门再说。”
几人牵着马随他绕过瓮城，从两堵厚石墙夹成的通道进入山门，眼前依旧是一片宽阔的山梁。
道路两侧漫坡蒿草，有几间石头房屋供山门哨卫居住，房屋旁边是一片稀疏的松林。
顺松林之间的坡道上山，转过两个弯后来到第二座山门。那汉子向同伴说明了情况，叫人速去上山通报。
魏永明他们等了半晌，直到天色擦黑，通报之人才送回消息，请来客移步崖顶祭祀堂。
那汉子领着他们穿过二道山门，又走了不远，前方道路分成两岔。
一条路通往大片平缓的开阔地，远远望去，石制建筑鳞次栉比，男女老少往来穿梭，俨然一座热闹的镇店。
另一条路直通崖顶，山道坡度略大，旁边树林被伐出一片平地，许多牛马牲畜就在这里吃草歇息。
众人寄放好马匹继续上山，沿路每隔数十步便能看到一座石头碉堡，约可容纳三五人坐卧守望，说的上是戒备森严。
待来到三道山门时，天色已近乎全黑，远远看到十几个人正手持火把等在前方。
“是登初么？”打头之人遥遥呼喊。
“是我！”魏永明只觉对方声音十分耳熟，却一时顾不上辨认，只想着如何应对他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语，不自觉间加快了脚步。
姚绍修紧随其后，对面的人举着火把迎到近前，原来是遭革职后来投奔表哥的前任济南知府吴载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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