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宫门时，温君然忽然噤了声。
冷月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启湛一袭绛紫宫装，正立在宫道中央。
他身后是八名捧着食盒的宫人，显然已等候多时。
"臣侍参见陛下。"启湛行礼时，腰间玉佩纹丝不动。
他目光扫过温君然仍搭在冷月翎腕间的手，唇边笑容更深："听闻陛下今日题了青云学院的匾，臣侍特意备了玫瑰露。"
冷月翎指尖一颤。
那食盒里装的哪里是什么玫瑰露——那分明是能让人三日下不来榻的鹿血酒。
他在遗忘岛时，就喜欢那些奇珍异宝，偏偏他只是一个身弱的音修，想要那些上乘的珍宝法器就必须和实力强悍的剑修去争抢。
所以他每每想要什么，便会撒娇耍横，哄她去给他抢来，要么便是故作争风吃醋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去搜罗奇珍异宝去哄他开心。
那时他想要秘境中千年才生长一朵的幻绮花来泡澡，可他身为音修，进不得药修的秘境，就求到了她的头上。
她为他取来了红绮花，顺手也取走了秘境中的至宝——药修金典，里面记载了无数秘方，这鹿血酒的酿造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按照上面的方法酿造，哪怕是天生某些方面萎靡不振的人用了它，也能日日夜御七男。
记得当时启湛对这本书不感兴趣，随手丢给了池礼。
看来，这里面还有池礼的手笔。
就是不知道启湛是怎么哄骗了池礼给他做这鹿血酒的。
"有心了。"冷月翎正要接过玉盏，心下却暗自琢磨怎么逃过启湛的监管，把这鹿血酒偷偷倒掉。
她可不想欲火焚身而死，到时候写在史书上，未免有些贻笑大方。
温君然突然轻咳两声，袖中帕子飘落在地。
启湛抢先一步拾起，却在展开时僵住——素白绢帕角落，赫然绣着交颈鸳鸯。
启湛捏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显。
满宫皆知，帝王常服纹样是五爪金龙，唯有温君然敢在私物上绣这些儿女情长的图案。
"陛下。"温君然忽然软软靠过来，额头抵着冷月翎肩头，"臣侍心口疼..."
冷月翎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一片冰凉。
启湛见状，阴阳怪气道："宸君这病倒是来得巧。"
"传太医。"冷月翎打横抱起温君然，玄色衣袖拂过启湛手中的食盒，"这玫瑰露...朕改日再尝。"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就要被看着喝鹿血酒了。
太医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时，温君然正蜷在锦被里发抖。
冷月翎坐在床沿，任由他攥着自己衣袖。
太医诊脉后神色古怪："宸君殿下是旧疾发作，需用热泉蒸浴..."
"去汤泉宫。"冷月翎刚起身，袖口却被拽住。
温君然眼尾泛红："陛下陪臣侍..."
汤泉宫水雾氤氲。
温君然散着长发浸在池中，月白中衣被水浸透，贴在单薄的身子上，勾勒出精瘦的身姿。
冷月翎坐在池边石凳上，忽然听见他问："陛下可知青云学院匾额为何要选紫檀木？"
水珠顺着他锁骨滑落："紫檀百年成材，木质坚硬，就像臣侍对陛下的心意。"
他忽然抓住冷月翎垂在池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陛下摸摸看，这里从来只装着您。"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冷月翎想起新婚之夜的时候，这个被当做政治棋子的少年也是这般。
"君然。"她终是叹了口气，指尖拂过他湿润的眼睫，"你要的...朕给了。"
温君然突然扑进她怀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龙纹常服。
他仰起脸时，水珠与泪混作一处："那陛下今夜留在臣侍这里好不好？"
远处传来更鼓声。
冷月翎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想起启湛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
可怀中人颤抖的呼吸扫过她的肌肤，心里终究带了几分不忍。
他本是陪她一路走来的正君，但出于政治考量，却未曾立他为后，仅仅封了一个宸君，相当于贬夫为侍，可他也未曾有过怨言。
而他想要的男子学院，对她来说不过是点点头即可的事，可她为了维护统治，冷眼旁观这么多年，让他一个人在前朝后宫中夹缝求生。
"君然。"她抽回手，水花溅在池边鎏金鹤灯上，"青云学院的章程，朕会让礼部拟给你看。"
温君然眼底亮起火光，却故意让身子往下沉了沉，让水面没过苍白的唇："臣侍不要章程...只要陛下。"
他忽然呛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单薄肩膀在月光下抖如筛糠。
冷月翎终究俯身去扶，却被他趁机勾住脖颈。
带着药香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妻主您闻...臣侍身上都是病气，只有汤泉能压住。"
他舌尖飞快掠过她耳垂，"就像只有陛下...能压住臣侍心里的妄念。"
启湛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宫殿，越想越生气，一脚踢翻银盆，鹿血酒泼洒在汉白玉地面上，像一滩新鲜的血。
他原本攥着的那卷《男诫》已浸在酒液里——男诫中明令禁止后宫干政。
"君后..."小宫侍跪着去捡碎片，被启湛用鞋尖抬起下巴："去告诉陛下，说本宫心绞痛。"
他摘下腰间龙纹玉佩扔进酒泊，"就说...药引子缺了陛下的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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