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清晨。
沿岸的民居商铺门前都还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街道上挂着红布再加上人人门前红色的对联，四处飘红，浓厚的年味还没有完全散尽。
但街道上，码头上早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货车商船往来不绝，随着货物涌进城，整座城也开始沸腾起来。
一艘大船缓缓驶入码头，一看便是一艘商船，早就等待在码头上的脚夫，立刻涌到岸边，一见到船上掌柜模样的走下来，立刻将他围住。
“掌柜的，需要卸货的吗？咱们都是干了很多年的老手，保证又稳又快。”
“要车吗？掌柜的牛车要吗？送到什么地方都行，价钱好商量。”
“掌柜的，掌柜的，缺不缺干活的人手，咱们什么都能干。”
沈掌柜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他们在喊什么，操着不怎么地道的官话冲他们喊道：“都要，都要！你们排好队，慢慢说，慢慢说。”
凉州城，南北运河上最繁华的一个大城，在码头上干活的每天见到的外地人不计其数，并没有因为他是外地人感到惊奇，可听到他蹩脚的口音，心里就有数了。
很少来甚至没来过关中的肥羊，宰他！
沈掌柜官话说得是不流利，但也不代表他对关中不了解，更不代表他不知道凉州城的物价。
一听到这群人乱开价，他立刻喊道：“你们走吧，你们太不实诚了，不用你们！”
“掌柜的，你别嫌贵，在咱们凉州就是这个价！”
仗着人多势众，几个身强力壮的脚夫往沈掌柜面前一站，大声道：“这码头上，扛包跑腿的都是咱们的兄弟，你要是不用咱们，你也找不到别人可用！”
看这群人凶恶的模样，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沈掌柜要真是一个普通行商的人，第一次来凉州人不生地不熟的，没准还真因为害怕不敢得罪他们，只能咽下这口气，可他是什么人？
一群码头上卖力气的脚夫再凶恶，能有他一个做过水匪的人凶恶？
他冲几人呵呵一笑，“几位有话好好商量，别动气别动气。”他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带着冷笑，扬手冲船上打了个招呼，靠在船舷上看热闹的伙计们这才走下船。
“沈掌柜几个地痞流氓都搞不定？看来还是得我虎爷出手！”
小虎边说着边搂住了一个脚夫的脖子，“兄弟别这么着急，价钱的事情不是好商量吗？要不咱们到那边商量商量？”
他们站在船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走下来站到跟前，脚夫们才发现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看着完全不像是普通的船工，倒像是些练家子。
这群脚夫都是些穷苦力，不过就是看沈掌柜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想从他身上捞点油水，也不是真的想要闹事。他们这些人没权没势，要是真闹起来，吃亏的不还是他们。
被小虎搂住脖子的那个脚夫，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掌柜的要是对价格不满意，咱们再商量，一定商量到让掌柜的满意为止。”
“算你识相！”小虎松开他的脖子，看着他们抱胸道：“放心，咱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只要活干得好，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
“多谢这位大哥，多谢掌柜的！”
小虎扫了他们一眼，道：“我们活多得很，你们这些可不够，再去叫点兄弟过来。”
“哎，哎，我们这就去！”
看问题解决，小虎背过身冲沈掌柜得意地挑挑眉。
沈掌柜横他一眼，懒得跟他过多计较，只说道：“这边的事就交给你，我去跟东家说一声。”
“放心，你去吧。”
沈掌柜匆匆上船，快步走进船舱，来到一扇门前轻轻叩门，“东家，卸货的脚夫都找好了。”
房内，顾滟正围着毯子坐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一叠纸一张张地往里面扔。
听到他的声音，便扬声道：“进来说。”
沈掌柜推门进来，“东家。”关上门再转身才发现房中原来不止东家一人，裴公子也在房中正站在案前，似是在作画。
三月就要会试，隔壁肖公子日日抱着书苦读，这位竟然还有作画的闲心雅趣。
他收起念头，赶紧又叫了声，“裴公子。”
裴修年专心运笔，没有抬头，只低声应了一声。
“找到合适的脚夫了？”顾滟抬头看他一眼，问道。
沈掌柜把刚刚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小虎正在下面安排，加上咱们的人，人手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这，他不禁笑道：“凉州果然民风彪悍，码头上的脚夫都不是轻易能惹的。”
“确实有点意思。”顾滟把手里最后一张书信扔进火里，对他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平安入京，让小虎他们低调点赶紧把货交了，补给一番，就趁夜离开吧。”
“属下明白。”
“不过，凉州这风气确实不好。”她拍拍手，起身坐到一旁的软榻上，“这批生丝可是花了大价钱，交货的时候，他们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也不用管什么低调不低调的。”
这笔生意是在惠州停留的时候，顺手从名单上一个李姓商人的手里抢来的。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这笔生意，是凉州的商人去惠州采买大批生丝现货，去年开始生丝价格走高，生丝商人手里也没有多少存货，要是想拿到这笔生意，自然要四处收购。
千江楼账面的现银本就不少，更不要说顾滟手里还有从水匪那里洗劫的大批现银，丝毫不惧怕跟李老板打价格战。
她一面大肆收购生丝，一面又让手底下的人伪装成生丝商人，再把一部分生丝提高价格卖给李老板，还偏偏不让他凑够数目。
跟凉州的商人报价的时候，她又把价格压得比他还要低一筹，最后毫无疑问把这单生意拿下来。
李老板气得大骂，觉得她是在赔本赚吆喝，但其实她非但没赔钱，还暗中赚了他一笔。
可即使这样，这批生丝也是数量实在多，光是收购就花了一笔巨款，绝对不能在交货的时候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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