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连长说:“我也喜欢酒。我到食堂弄几个菜,躲到我的宿舍里,我们兄弟偷偷喝几杯?”
“不要去弄什么菜,免得惊动当官的,说我们违反军令。”我爷老倌说:“什么喝几杯?兵贵神速,一人一瓶老白干,对吹,如何?”
龙连长满脸笑意,说:“我发现你这个兄弟,越来越对我的胃口。”
六十七度的烈性衡水老白干,不是一般人的喉咙、一般人的肠胃能够承受得起的。仅仅三十分钟,两个人握着酒瓶底朝天,对吹完毕。
喝得太急,我爷老倌有点醉意,说:“喝完这瓶酒,即使日后死在战场上,有点值价了。”
龙连长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怎么死,只想着怎么活着,极力往上爬。”
我爷老倌哈哈笑道:“兄弟,自古历来讲,朝中无人莫做官!你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还想拿命去换官位?”
龙连长情形有点落寞,说:“我一个山东藤州出来的农村汉子,哪来的背景呀。”
“连长,你的家人还好吧?”
不料这句话,刚好击穿了龙连长的心扉。龙连长把头摇得只拨浪鼓,长叹一口气,说:“我只要不死,就永远记得一九三八年的三月十五日下午五点钟,日本鬼子的大炮、坦克、飞机,到了我的家门口,杀死了我六个家人啊!唯独剩下我这条疯狗,疯狂寻找报仇的机会,才投奔了王铭章的一二二师。”
龙连长还想说什么,我爷老倌已起身走了。
到农历十一月初,简单的军训结束,军用卡车把壮丁们拉到长沙东站,塞进闷罐货车厢里,然后锁上门,所有的人,立即陷入深重的黑暗中。
只听得车厢接头处一连串的爆响,火车启动。
南瓜矮子紧紧依偎在我爷老倌的身体旁边,带着哭腔说:“我们还要去哪里呀?”
我爷老倌说:“大外甥,你以为当兵,就是这样简单地训练训练就完了?当兵就得上前线呢!”
“前线在哪里?”
“凭感觉,火车好像是往北方走。”
“三舅,我们要与什么样的人打仗?”
“大外甥,你还记得剪秋吗?”
“当然记得,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叔外公呢。他的部队,是我们穷苦老百姓的救星呀。”
“我们打仗,就是和剪秋原来的部队打仗。”
“那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怎么行呢?打日本鬼子,还说得通。”
“做好事哒,你别高喊大叫,让别人听得了,那就是烂了大葫芦瓜皮,籽露出来了。”
南瓜矮子压低声音说:“三舅舅,到时候,我们挑个机会,当逃兵。”
我爷老倌立刻捂住南瓜矮子的嘴巴,骂道:“给我闭紧你的八哥鸟嘴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列车开到一个荒凉的小站停下,外面反锁的门打开,外面的世界,比车厢里边更加黑暗,老北风猛吹,冻得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上完厕所的壮丁们,立刻躲进车厢。
每人一盒饭,还是凉饭。
我爷老倌问龙连长:“还有没有多的盒饭?”
“没有了。”
列车停了四个小时,“咣当”一声,又往北开。
壮丁们又只好在黑暗中,由列车拖入更深的黑暗。
到了鹤壁火车站,龙连长拉开车门,大喊道:“喂喂!黑猪崽们,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统统下车啦!”
深夜,鹤壁的上空,乌云密布,北风狂号,一场大雪,准备十足,随时可以纷纷扬扬落下。
“龙连长,我们准备去哪里?”
“一二二师的驻地。”
“一二二师?你记得你说过,一二二师的师长是王铭章。”
“王铭章早在一九三八年五月十七日,被日本鬼子的空投炸弹炸死了。”
我爷老倌不再问,问多了,自己的麻烦也多了。
南瓜矮子扯着我爷老子的被包走,絮絮叨叨的小话,都被北风吹碎了,没人听得到。
壮丁们又被塞进军用卡车,一直开到鹤栖于峭山之壁的淇县黄洞乡。
建在半山腰上的武公祠,成了副营长兼一连连长龙凌霄的部队驻地。
武公祠左右两旁,各有两间教室。我爷老倌估计,这个武公祠,和枣子坪李氏宗祠一样,大约是在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之后,开办过义学。
武公祠的正厅和大门口的地坪中,堆满了名种名样的东西,锅碗瓢盆,行军双人床,帐篷,雨衣,药品,锄头,铲子,还有等等,等等之后的等等。
当真令人意想不到,龙凌霄不晓得自己六个死去的亲人的坟墓上,被野公鸡光顾,挠出了头等风水,龙凌霄无意之中升了半级,副营长。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龙凌霄的一连的一百二十多个人,挤到布满灰尘、蜘蛛网的四间教室里,还算得上是勉勉强强。
龙凌霄双手撑着腰,趾高气扬,道:“勤务兵,给老子打一壶九河黄酒回来!”
勤务兵大概是个河南本地人,说:“龙副营长,九河黄酒,度数太低,如同猫公子尿,太没有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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