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晓兕将母亲和婆婆逐一送回她们的小区后,回到自己寂静居所。身体的疲惫与穿越的晕眩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是在触及枕衾的瞬间,便沉入了无梦的深渊。
再睁眼时,触感先于视觉——是细腻光滑的越罗,带着清浅的薰香。耳边是环佩轻撞的琳琅声,与刻意放轻的步履。她发现自己正垂首跪坐在一幅鲛绡帐侧,手中捧着一柄孔雀纹银香炉。视线所及,是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倒映着摇曳的烛光与飘曳的裙裾。记忆如碎珠般断续涌入:她是新拨到太真娘子身边不久的女官,名唤阿兕。
看样是又回到天宝元年的长安了。而她所处的,正是历史洪流中那最为绮丽与险峻的漩涡中心。
前几日,她随侍娘子,远远感受了勤政楼那场宣告新时代来临的朝贺。
五十七岁的圣人立于高楼,接受山呼海啸般的礼拜,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天宝”。
那声音洪亮如钟,透过遥远的距离传来,仍能撼动人的心魄。金色的仪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整个帝国都披上了件崭新而耀眼的华服。
然而华服之下,敏锐者已能触到隐约的不安。
仅仅六天后,那道设立平卢节度使、以那个胖大胡将安禄山为首的诏令,便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了盛宴的欢愉之中。娘子在宫中闻此,只是对镜懒懒梳理着乌黑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对身边姐姐道:“又一个边将罢了。” 但阿兕(贞晓兕)却从高力士低垂的眼睑下,捕捉到一丝极快掠过的暗影。
圣人对祥瑞的痴迷,很快变成了宫闱内外心照不宣的迎合。田同秀“目睹”玄元皇帝显灵、灵符自现的故事,被渲染得活灵活现,仿佛真有一派紫气东来的仙家气象。
圣人尊号加上了“天宝”,洛阳称了东京,州郡改了名称……一连串的“新气象”让人应接不暇。阿兕曾奉命去尚服局取新制的“天宝”纹样锦缎,听见两个年长的女史在廊下低语:“哪有什么空中显圣?怕是有人想学汉武帝时的公孙卿罢……” 话音未落,见有人来,便噤若寒蝉。
果然,一年后崔以清的拙劣模仿便穿了帮。只是圣心似乎不愿深究这些“祥瑞”的真伪,他需要的,或许仅仅是这些符号所构建的、天命所归的完美图景。流放一个崔以清,无损于这图景的辉煌。阿兕感到一种荒诞:这巍峨的宫阙,歌舞升平的背后,竟也飘荡着如此轻浮而功利的“仙气”。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是她的主人,太真娘子,未来的杨贵妃。
阿兕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传奇的女子。她并非不谙世事,反而有种近乎天真的敏锐与娇憨。圣人比她年长三十三岁,却似将她当作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种重回青春的灵药。
阿兕见过她跳《霓裳羽衣曲》,身姿并非飞燕般的轻飘,而是如饱满的牡丹在春风中摇曳,每一个回旋都带着丰盈的、生命的热力,足以让观者忘却所有尘世的烦忧。一曲终了,圣人的眼眸的确明亮如少年。
她也见过两人孩子气的游戏。一次捉迷藏,圣人蒙着眼,在殿中摸索,娘子身佩诸多香囊,笑声如铃,牵引着圣人在馨香的迷雾里打转。最后圣人跌坐榻上,一把搂住主动投入怀中的娘子,喘息着大笑:“捉住了!朕的‘小狐狸’!” 那场景没有帝妃的庄严,只有寻常富贵人家夫妻的亲昵与欢愉。阿兕有时会恍惚,这对年龄悬殊的恋人,在这极尽奢华的金笼里,似乎真的构筑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纯然的“情”之世界。
然而,阿兕身为女官的职责,让她也能瞥见这完美情爱背后的精密运作。娘子偶尔望向镜中时,眼底会有一闪而过的空茫;与姐妹们(她那几位因她而显赫的姐姐)欢宴后,独自凭栏时,会有轻微的、不可闻的叹息。她知道,自己从前是寿王妃,这个宫闱里无人敢提,却人人皆知的秘密,是华美锦袍下的一根暗刺。圣人的宠爱如山如海,却也无形中将她与过往的世界彻底割裂,安置在这座名为“专宠”的孤岛上。
娘子的得宠,自然催生了围绕杨氏家族攀爬的权力藤蔓。阿兕最早是从娘子三姐(虢国夫人)那矜傲又漫不经心的抱怨中,听到“杨钊”这个名字的。那位剑南来的族兄,带着蜀锦的华彩与精明的算筹,悄然进入了长安的权贵视野。
章仇兼琼的忧惧、鲜于仲通的推荐、一车车价值连城的“蜀货”……这些故事在宫廷的私语中流传,带着几分对边将巴结的鄙夷,又掺杂着对杨氏如日中天权势的敬畏。阿兕见过杨钊几次,他容貌确算得上堂皇,言辞便给,尤其在圣人面前论及樗蒲(一种博戏)算计、钱粮度支时,眼神里闪着一种猎犬发现猎物般的光芒。那句“好度支郎”的夸赞从圣人口中说出后,杨钊在宫中的步履便更显轻快自信了。
阿兕冷眼旁观,这王朝的肌理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一边是圣人沉迷于道家的祥瑞、贵妃的柔情与艺术的精妙;另一边,是李林甫在政事堂里精擅权术,牢牢把控着朝政的枢纽;而边境上,安禄山这样的胡将正在积累庞大的军力与圣眷;现在,宫廷最深处,又沿着贵妃恩宠的脉络,蔓延出杨钊这样代表着财政、算计与新兴外戚势力的藤蔓。这几股力量,都在“天宝”这幅盛世长卷下,悄然生长、交织、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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