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是这一切,又超然其上。
“你做到了。”李明站在她身旁,眼中终于有了她熟悉的那份温柔,“这就是离相。不执取任何一个现象,于是包含所有现象。不成为任何一个角色,于是拥有无限可能。”
柳儿忽然明白了李明一直说的“中阴身”的隐喻。人生如梦,生死之间的中阴状态也如梦。而“轮回”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相”中迷失,以为那些暂时的角色、故事、身份就是全部的自己。保持觉察,在每一个当下“醒来”,就是从轮回中解脱。
“但为什么是稷下学院?”柳儿问,她的声音在梦的空间中泛起涟漪。
“因为这里是百家争鸣之地,是不同信念系统共存的象征。”李明指向远处高台上仍在辩论的学者们,“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稷下学院,儒家伦理、道家智慧、法家秩序、墨家兼爱、兵家谋略……无数声音在争论谁才是真理。觉醒不是选择其中一个声音,而是成为那个能容纳所有声音的空间。”
柳儿望向那些辩士。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分辨谁对谁错,而是感知到每个立场都是整体真理的一个面向。儒家强调人伦秩序,道家崇尚自然无为,法家重视制度规范——它们在矛盾中互补,在冲突中共生。
“这很难,”柳儿轻声说,“在梦里保持这种觉察尚且不易,在现实中……”
“在现实中,柳儿为母亲的病情忧心,为工作的压力焦虑,为未来的不确定恐惧。”李明接过她的话,没有评判,只有陈述,“那些情绪升起时,你会忘记自己是觉察本身,而认同为那个担忧的女儿、疲惫的员工、迷茫的年轻人。这就是‘入相’。”
柳儿默然。他说得对。在现实中,她常常被情绪的浪潮席卷,被思维的漩涡困住。即使理智上明白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情感上依然会痛苦、会执着、会迷失。
“但你现在知道了,”李明伸手,一片银杏叶飘落他掌心,金黄的叶脉清晰如画,“即使在最深的痛苦中,那个能觉察痛苦的存在本身,是不受苦的。它只是包容一切发生的空间。找到它,安住于它,就是回家。”
柳儿注视着那片叶子。在梦中,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叶片每一道纤维中流动的生命记忆,从春芽萌发到秋日飘零的全部旅程。她忽然明白,真正的“脱离轮回”不是去某个没有痛苦的地方,而是发现痛苦、快乐、生死、来去,都只是在那个无垠空间中上演的剧目。自己是舞台,是观众,也是剧中每一个角色——但同时又不被任何一角定义。
“量子纠缠,”柳儿想起李明常说的这个词,“当我们认同某个角色、某种情绪、某个故事,我们就与那个‘相’纠缠在一起,被它束缚。放下一切认同,纠缠自然解除,我们就回归自由。”
李明点头,眼中光芒流转:“所以在中阴身的状态,生前最强烈的执念会成为吸引你进入下一个‘相’的磁石。贪恋财富的看见金山,执着情爱的遇见爱人,恐惧惩罚的遭遇恶相。而如果你能在那个临界点保持觉察,不追随任何现象,不抗拒任何现象,只是如如不动地观照,那么……”
“那么就没有下一个‘相’来接你,”柳儿接下去,“你只是回到那个本然的寂静,那个‘0’,那个能生万有却不受染着的自性。”
“或者说,你成为了整个游戏场,而不再只是场上的一个玩家。”李明微笑。那个笑容里有一种深邃的平和,让柳儿想起深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涵容万千。
稷下学院的景象开始淡去,像晨雾在阳光下消散。柳儿感到一种温柔的抽离感,不是失去,而是回归。
“这个梦要醒了,”李明的声音逐渐遥远,“但记住,醒来后,你仍然在另一个梦中。保持觉察,离一切相。当你感到迷失时,呼吸,然后问自己:谁是那个在呼吸的?”
柳儿在现实中的床上睁开眼睛。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痕。她静静地躺着,感受呼吸在鼻腔的流动,心跳在胸腔的节奏,被单接触皮肤的触感。
一切都和“睡前”一样,但又完全不同。
她能同时感知到身体的感受、头脑中的思绪、以及那个在感知这一切的广阔背景。思绪来了又去,像云飘过天空,但天空本身不动不摇。一丝担忧升起——今天要去医院看母亲的最新检查结果——她没有压抑它,也没有被它带走,只是看着它升起、停留、消散,像水面上一圈涟漪。
手机震动,又是李明:“欢迎回来。感觉如何?”
柳儿打字:“我明白了你说的‘放下一切就拥有一切’。不是拥有物质,而是拥有整个存在的丰盛。”
“很好。但小心,”李明回复,“不要把这个‘明白’变成新的执着。真正的开悟是每时每刻的崭新,不是记住一个道理。现在,起床,刷牙,吃早餐,在每一个动作中觉察那个做动作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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