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笑了。她起身拉开窗帘,秋日阳光洒满房间。楼下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曳,金黄叶片如雨飘落。她忽然想起梦中那片落在李明掌心的叶子,以及那种万物一体的感知。
也许觉醒不是一个需要到达的终点,而是一种可以随时回归的家。也许轮回不是一个需要逃离的监狱,而是一个可以清醒参与的梦境。也许李明找到的“办法”,不是某种神奇的技巧,而是一种存在的方式: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在生死中知道生死如梦,在悲欢离合中知道悲欢离合如戏。
而在这纷繁复杂世界的正中央,有一个存在一直安安静静、稳稳当当,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影响到它分毫;这个存在就像是数字中的一样神秘莫测又无所不在;或者说它更像一片虚空,可以包容世间万物却又不被其左右;亦或是一种静谧无声之境,能够承载所有喧嚣吵闹但自身依然保持宁静祥和……或许,这便是李明口中所提及的如来自性吧!这种东西其实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和阅历增长逐渐淡忘罢了,但实际上我们从来都不曾真正失去过自己最本真纯粹的模样啊!
柳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新微凉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身体,带来一丝秋日特有的清冷气息。她知道,今天将会是艰难困苦的一天:母亲日益严重的病情让人心焦不已;堆积如山的工作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对前途命运充满迷茫与困惑……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昨晚做了一场美梦而发生丝毫改变。
当医院里刺鼻浓烈的消毒水味儿钻入鼻中时,柳儿条件反射般地憋住了气。倒也并非出于反感或憎恶之情,更多时候反倒是一种敏锐洞察——她清楚明白这股强烈刺激性的化学物质究竟怎样作用于鼻内黏膜,并迅速在脑海深处引发一连串与之相关联的念头思绪:诸如生病难受、生命无常以及人类个体何其渺小脆弱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源源不断涌上心头。然而面对这般情景,柳儿并未试图强行打断这些念头的产生发展,相反她选择任由它们如同潺潺流水一般自由流淌而过内心那条宽阔无垠的意识长河之中。
白色的光影中,肺部那片阴影像一朵不祥的云。柳儿感觉心脏收紧,那熟悉的恐惧感再次升起——失去、无助、童年时父亲离世那天的冷雨气息一起涌来。但在恐惧的中心,她尝试做一件看似简单却艰难无比的事:后退一步。
不,不是物理上的后退。是在内在空间中后退,从“那个担忧的女儿”的身份中退出,成为那个能同时容纳恐惧、悲伤、医疗报告、医生表情、甚至窗外麻雀啁啾的觉察空间。
“是晚期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平稳得让她自己都惊讶。
医生顿了顿,似乎准备好要安抚的情绪没有出现,这打乱了他的节奏。“是……但还有治疗方案。靶向药最近有了新进展,配合化疗,生存期和质量都可能改善。”
柳儿点头,目光没有离开那片阴影。在某个超越理解的层面,她忽然“看见”的不只是病变组织,而是母亲一生情绪的凝结——那些未曾表达的哀伤、压抑的愤怒、对爱的渴望,最终在身体最脆弱的器官显形。这种“看见”没有评判,只有深深的悲悯。
“我想和母亲谈谈所有选择,”柳儿说,“包括不再治疗的可能性。”
医生愣住了:“柳小姐,你要放弃?”
“不,是尊重她想要的生活方式,直到最后。”柳儿平静地说,“治疗如果只是为了延长痛苦的时间,那可能不是她想要的。”
走出诊室时,手机震动。是李明:“如何?”
柳儿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打字:“母亲肺癌晚期。我在练习不离相地面对这件事。”
“好。痛苦来临时,问:谁在痛苦?”
柳儿闭上眼睛。恐惧、悲伤、无力的感觉如此真实,但当她真的去追踪“谁在感到这些”时,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我”。只有感受本身来来去去,而那个觉察感受的存在,永远如如不动。
她忽然想起梦中稷下学院崩塌时的那种溶解感。此刻,面对母亲可能离去的事实,她感觉自己也在经历某种崩塌——对未来的计划、对家庭圆满的幻想、对“母亲会永远在”的执着,都在瓦解。
但这一次,她没有尝试抓住碎片。
“清明梦工作坊”的招牌挂在巷弄深处一栋老房子的二楼。柳儿推开木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烛光摇曳,空气中有檀香和紧张期待混合的气味。
李明站在房间中央,白衣如雪,与周围略显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正在讲解:“梦中保持觉察的关键,不是控制梦,而是放下控制的错觉。当你试图控制,你就在认同那个‘做梦者’的身份,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幻相。”
一个戴贝雷帽的年轻男子举手:“但如果我们不控制,噩梦怎么办?被怪物追着跑也要‘观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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