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何事?”
“据说他与某人调换了什么学习方法,前几日突发脑溢血,如今独自住在隔壁实验班的斋舍里,行动都很困难。”同桌叹息道。
李明震惊不已:“难怪...以前我就觉得红尘炼心说话比常人缓慢,想来那已是前兆了...”
这时,素羽老师重重咳嗽一声,讲堂里重归寂静。李明坐在角落,看着前方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算学题目,忽然意识到:书院上下似乎都在全力备考。
他低头掰着手指计算:离乡试还有多久?需要温习多少经义?撰写多少策论?
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愣:等等,我不是已经中举了吗?三年前就...
这个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的瞬间,整个梦境开始颤动、模糊。李明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从稷下书院的书桌前,从那角落的座位上,猛地向后拽去——
他睁开眼,看见了自家床帐的绣花顶棚。
晨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李明躺在榻上,回味着刚才那个漫长而诡异的梦。柳儿、玄妙、方方、素羽老师、流血的和尚、患病的红尘炼心...这些熟悉的面孔在梦中交织,编织出一个关于恐惧、羞耻与自我欺骗的幻境。
他坐起身,推开窗。现实中的书院钟声正在远处响起,浑厚而真实。
但梦中那个坐在角落、自我安慰的少年,似乎还在某个平行的稷下书院里,继续着他的挣扎。
晨钟的余韵在书院上空缓缓消散,李明穿过栽满翠竹的庭院,朝西苑走去。柳儿通常会在晨课前去藏书楼东侧的“聆风亭”温书,那是她偏爱的一处僻静角落。
果然,还未走近,便看见柳儿倚在亭柱旁的身影。她今日仍作男子装扮,一袭月白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若非熟识之人,很难看出她是女儿身。晨光透过竹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兄?”柳儿抬头,见李明神色有异,合上手中的《道德经》注解,“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睡安稳?”
李明在石凳上坐下,沉吟片刻:“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后心里仍不踏实。”
“哦?说来听听。”柳儿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李明从茅厕的拥挤说起,说到地震时的摇晃,湿冷的蹦床,生锈的窄梯,流血的胖和尚,是被赶到角落座位的羞耻,以及红尘炼心患病的消息。他叙述时,柳儿的表情从好奇逐渐变得凝重。
“你记得那个流血的和尚长什么样吗?”柳儿突然问。
“圆脸,很胖,穿着明黄色僧袍,头顶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却笑嘻嘻地跟人打招呼...”李明努力回忆,“脖子上还围着白巾擦血,可血根本擦不完。”
柳儿的手指轻轻敲击石桌,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明兄,你还记得我们七岁那年,村里来的那个游方和尚吗?”
李明一怔,记忆的闸门被猛然推开。
那是初春时节,村口来了个胖和尚,自称云游四方,化缘修庙。村里的孩童们见他肥胖憨厚,便围着他嬉笑,有顽皮的甚至用石子丢他。和尚不恼,总是笑呵呵的,还从布袋里掏出麦芽糖分给孩子们。
一天下午,小李明和小柳儿在村后山玩耍,发现那和尚独自坐在破庙前,用一块白布按住额头。他们悄悄靠近,才看见和尚额角有一道伤口,正渗着血。原来白天他被几个大孩子用石块砸了,却一声没吭,依旧笑呵呵地分完了兜里几块糖。
“小施主莫怕,”和尚发现他们,依然笑着,“一点小伤,不碍事。”
后来和尚在村里待了三天就离开了。临行前,他摸了摸李明的头:“小施主心善,但眉间有郁结。记住,有些事,痛了就要说,伤了不必笑。”
当年的李明懵懂点头,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也忘了那个和尚的模样。
“是他...”李明喃喃道,“可梦中他伤在头顶,不是额角。”
“梦会改头换面,”柳儿轻声道,“但神韵骗不了人。明兄,你总把事情闷在心里,受伤了也强作无事,这不正像那和尚吗?”
李明默然。柳儿说得对,他从小就学会隐藏情绪。父亲早逝,母亲多病,他是家中长子,必须早早学会担当。受了委屈不说,遇到困难不哭,久而久之,连自己都相信那些伤口不存在。
“梦中的楼梯呢?”柳儿又问,“你说它们生锈、窄小,根本上不去,这让你想到什么?”
李明皱眉思索,一个画面突然闪现:那是他十岁时,母亲病重,家中无力再供他上私塾。他偷偷跑到镇上学堂外,扒着墙头看里面的学生念书。学堂的楼梯是木制的,宽阔结实,而他只能躲在墙外,像个小偷。
“我...曾经很害怕上学堂,”他缓慢地说,“怕别人看出我家贫,怕缴不起修金,怕先生提问我答不上。每次走进学堂,就像要爬一座爬不上的山。”
柳儿握住他的手。这动作若在平时显得逾越,但此刻无比自然。他们是总角之交,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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