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日头辣得像泼了油,郓城县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烙出脚印。法场设在城中心的十字街口,黄土垫了三层,被昨夜的露水浸得发黏,踩上去“咕叽”响。武松蹲在对面的茶棚里,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额上的刀疤,粗布短褂上沾着的麦糠,是刚从麦场借的行头——他扮成个卖麦秸的农夫,怀里揣着把磨得锃亮的解腕尖刀,刀鞘被汗浸得发潮。
“客官,再来碗凉茶?”茶棚老板往他桌上搁了个粗瓷碗,碗沿缺了个角,豁口处沾着点暗红,像是没擦净的血。“今儿这法场邪乎,听说要斩七个‘反贼’,冯知县特意请了济州府的刽子手,说是‘要让郓城百姓看看,跟官府作对的下场’。”
武松端碗的手顿了顿,茶水晃出些溅在桌腿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反贼?”他的声音压得粗嘎,像被砂纸磨过,“看模样都是些庄稼人,咋就成了反贼?”
“庄稼人?”邻桌的货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溅在武松的草鞋上,“你是外乡来的吧?这七个里有个货郎叫王六,前儿被冯知县的人从货担里搜出块破布,上面绣着个‘梁’字,就定了‘通匪’的罪!其实啊,”他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是王六不肯给冯知县的小舅子刘牢头送孝敬,被公报私仇了。”
法场那边突然响起铜锣声,“哐哐”的震得人耳朵疼。武松抬头望去,七个囚笼被兵丁推着往场中挪,木笼的缝隙里塞着烂菜叶,最边上那个囚笼里的汉子,颧骨上有道疤,正死死瞪着茶棚方向——是王六,他认出了武松斗笠下的眼睛,嘴角突然咧开个笑,像在说“来了就好”。
“都让让!冯大人到了!”兵丁的鞭子往人群里抽,百姓们慌忙后退,撞翻了茶棚的两张桌子。冯知县穿着身簇新的官袍,孔雀补子在日头下闪着光,他骑着匹白马,身后跟着刘牢头,手里把玩着串佛珠,珠子油亮得像浸过血。
“诸位乡亲,”冯知县的声音尖得像太监,“这些反贼勾结梁山泊,意图颠覆朝廷,今日斩了他们,是为了保郓城平安!”他往囚笼里指,“尤其是这个王六,竟敢在货担里藏反贼信物,罪大恶极,午时三刻,定要让他身首异处!”
刘牢头突然笑了,唾沫星子喷在白马的鬃毛上:“大人说得是!这王六的婆娘前儿来牢里求情,小的看她有几分姿色,本想‘通融通融’,她却不知好歹,竟咬了小的一口,被小的让人拖去卖了,听说这会儿已经在济州府的窑子里‘接客’了!”
人群里响起片抽气声,有个老妇人捂着嘴哭起来——是王六的娘,她昨儿卖了唯一的老黄牛,凑了十两银子想赎人,却被刘牢头扔在泥里,说“这点钱还不够给大人塞牙缝”。
武松的手往怀里摸,刀鞘的棱角在掌心硌出个白痕。他看见王六在囚笼里猛地撞向木栏,“哐当”一声,额头撞出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黄土上,洇出朵小小的红。
“时辰还早,”冯知县打了个哈欠,“把他们吊在旗杆上,让鸟啄几口,也让百姓们看清楚‘反贼’的下场。”
兵丁们七手八脚地解囚笼,王六突然往茶棚方向喊:“冯知县!你收高俅的银子,把郓城县的税银往自己腰包里塞,以为没人知道吗?”他的声音嘶哑,却在日头下传得老远,“去年黄河决堤,朝廷拨的赈灾粮,全被你换成了大烟土!”
冯知县的脸瞬间白了,鞭子往王六脸上抽:“疯狗!胡吣什么!”
刘牢头往王六嘴里塞了团破布,狞笑着往他伤口上撒盐:“让你嘴硬!等会儿斩你的时候,小的让刽子手慢点割,让你多受点罪!”
茶棚里的武松突然站起身,斗笠往桌上一扣,露出额上的刀疤。他往茶老板手里塞了块碎银子,声音冷得像冰:“这茶钱,够赔你的桌子了。”
他混在人群里往法场挪,麦秸在怀里蹭出细屑,沾在解腕尖刀上,像层霜。路过旗杆时,他看见王六的血滴在地上,被蚂蚁拖得四散,突然想起当年在景阳冈杀虎,虎血也是这样,红得发黑。
“兄弟,借个火。”武松拍了拍旁边卖烟丝的汉子,汉子手一抖,火石掉在地上。武松弯腰去捡,手指突然触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块刻着“梁”字的令牌,藏在烟丝筐的夹层里,是石秀留的记号,意思是“西墙有暗道,申时动手”。
他刚直起身,就被个兵丁拦住:“你往哪儿去?”兵丁的铁尺往他肩上戳,“看你这模样就不是好东西,脱了褂子让爷瞧瞧!”
武松的手往背后摸,麦秸突然撒了一地,兵丁的脚被绊了个趔趄,他顺势往兵丁的膝弯踹了一脚,铁尺“当啷”掉在地上。“对不住,”武松的拳头往兵丁脸上晃了晃,“俺这麦秸滑,没拿稳。”
兵丁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武松捡起铁尺往怀里塞,转身钻进条小巷。巷子里的胭脂铺飘出股香,是孙二娘说的“冯知县的相好住这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咳嗽声,是那窑姐在泻肚子——张屠户的堂弟果然在胭脂里掺了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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