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窗户正对着工地的塔吊,铁锈红的塔身在暮色里像根沉默的针,把灰蒙蒙的天缝得更紧了。陈景辰蹲在地上,把叠好的工装塞进帆布包,袖口蹭过地面的水泥灰,留下道浅白的印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霉味,是墙角那箱没吃完的泡面散发的,以前总觉得这味道呛人,此刻闻着,倒生出点说不清的释然。
帆布包的拉链“咔啦”响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照片——那是去年在巧家项目拍的,他和工友们站在刚封顶的楼前,每个人脸上都沾着灰,笑得却比阳光还亮。他伸手摸了摸照片里自己的脸,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被揉皱的纸,慢慢舒展开来。
“啪嗒。”门被推开时带起阵风,卷进来几片干枯的杨树叶。徐道茂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文件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脑门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你这是……收拾好了?”徐道茂的声音有点哑,目光扫过床上空荡荡的铺位,喉结动了动。
陈景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差不多了,就剩这几本笔记。”他指了指床头的铁皮盒,里面装着这几年的施工日志,纸页边缘都磨卷了,“你咋来了?”
徐道茂走进来,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闷响。文件夹上贴着“镇雄项目结算”的标签,边角已经被磨得发毛。“刚从办公室出来,”他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背心,“王经理让我把剩下的签证单理清楚,说明天谈话前必须交上去。”他苦笑了一下,嘴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油墨,“都要待岗了,还整这些没用的。”
陈景辰递给他瓶矿泉水,瓶身凝着层细密的水珠。徐道茂接过去,拧开时手一抖,水洒在手腕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猛灌了两口:“你倒好,说走就走,我这手头上的烂摊子,怕是今晚得通宵才能理完。”
“通宵也得走啊。”陈景辰靠在床架上,看着窗外的塔吊,“项目都停了,这些单子留着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徐道茂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在文件夹上划来划去,“可毕竟跟了三年,总觉得得有个交代。”他顿了顿,突然抬头看陈景辰,眼睛里闪着点困惑,“你说这事怪不怪?我今年春节前还给王经理送了两条烟,两条中华,花了我小半月工资,他当时拍着胸脯说‘项目的事有我在,少不了你的’,结果呢?”
他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墩,水溅出来,在桌面上漫开:“我妈刚才打电话,劈头就问我是不是礼送少了,是不是哪个领导的人情没做到位。我说妈,这跟送礼没关系,是真没项目了,她死活不信,非说我傻,不会来事。”
陈景辰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想起徐道茂每次逢年过节拎着礼盒往领导办公室跑的样子。那时候他总笑徐道茂太活络,徐道茂却拍着他的肩膀说:“景辰,这行当就这样,光干活不行,得会来事。”现在看来,这“会来事”,在大势面前也成了泡影。
“我以前总觉得你太犟,”徐道茂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抖出一根递给陈景辰,自己也点了一根,“去年你跟副经理呛起来的时候,我还劝你别太硬,现在想想,你这犟脾气,倒比我活得明白。”
烟味在狭小的宿舍里弥漫开来,混着霉味,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陈景辰吸了口烟,看着烟雾在眼前散开:“明白啥呀,还不是一样待岗。”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不过也好,总算能歇歇了。”
“歇着?”徐道茂挑了挑眉,“你对象那边能乐意?我记得你说她催你好几次了,让你回昆明找份安稳活。”
提到李舒瑜,陈景辰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像被春风拂过的花:“就是因为她啊。”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衣物,继续折叠,“以前总跟她说,忙完这阵子就回去陪她,结果每次回去都跟打仗似的,最多待三天就得往项目赶。她总说我说话不算数,其实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现在好了,”陈景辰的声音里带着点向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总算有大把时间陪她了。我想好了,回去先请她吃顿好的,就去那家她念叨了好久的西餐厅。然后陪她去逛滇池,她总说冬天的海鸥最好看。”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见李舒瑜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还说想学着做蛋糕,我回去就给她买个烤箱,她在厨房忙活,我就在旁边给她打下手,跟以前在出租屋里一样。”
徐道茂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看你这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再往上扬点,都能停架航空母舰了。”他弹了弹烟灰,语气里带着点羡慕,“还是你好,有盼头。我回去可就惨了,我媳妇肯定得天天念叨我,说我瞎送礼,钱没花在刀刃上。”
“你也别愁,”陈景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手里不是有不少资源吗?以前跟那些供应商打交道,说不定能找点别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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