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的火折子在剑气里摇晃，将罗书生扭曲的脸投出狰狞的影子。
云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农典的节奏——那卷上古农典此刻正贴着她的掌心发烫，像在回应她紧绷的神经。
"青梧的蚀骨散？"她舌尖抵着后槽牙，声音却比预想中稳，"我种了三年灵田，连最烈的赤焰椒都烧不烂手，你说她是该先炼我的魂，还是先烧我的手？"她故意将铜匣往身侧挪了挪，指腹蹭过匣上刻着的"暗桩志"三个字——秦道长昨晚塞给她这钥匙时，手背上还留着青梧鞭刑的红痕，"倒是罗公子，"她忽然抬眼，"你腰间这蚀月纹玉佩，是青梧赏的？
还是你求来的？"
罗书生的喉结动了动。
他按在阵眼上的手指微微发颤，墨绿长袍下的手腕暴起青筋——云栖记得半月前在药堂见过他，那时他捧着《百草纲目》的模样斯文得很，连翻页都要垫着帕子。
原来人藏起尾巴时，连呼吸都能装得像模像样。
"你、你休要挑拨！"罗书生猛地甩袖，黑雾顺着他的动作缠上房梁，"青梧师姐说了，等阵成......"
"等阵成什么？"
冷冽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云栖心头一紧——这声音她熟得很。
上个月药堂大比，青梧就是用这样的调子说她"灵田种得再齐整，也不过是个杂役的命"。
此刻那声音裹着风卷进来，带起满地纸页哗啦啦翻响，云栖甚至能闻到她惯用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青梧站在门口。
她今日没穿药堂素白衫，换了件玄色掐金线的裙裾，发间那支青玉簪换成了造型狰狞的骨簪，在火光里泛着幽蓝。
她的目光扫过云栖怀里的铜匣，又落在沈砚的剑上，唇角勾起冷笑："沈堂主好兴致，放着执法堂的事不管，倒来陪个杂役查案？"
沈砚的剑微微侧了侧，将云栖整个人护在身后。
玄铁剑刃映出青梧扭曲的脸，他声音像浸了霜："青姑娘倒是好手段，暗桩安到藏书阁，威胁魏师姐时，可还记得她上个月救过你命？"
青梧的瞳孔骤缩。
她的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印——魏师姐是她最得意的棋子，那丫头性子软，上个月她坠崖时，是魏师姐冒死拽住她的手腕。
后来她便拿"若是说出去，你娘的寒毒可就没解药了"将人攥在手心。
此刻被当众戳破，她喉间涌起腥甜，面上却笑得更艳："沈堂主倒是会怜香惜玉。"她忽然踏前一步，目光如刀割过云栖的肩，"云杂役，你可知这困仙阵的阵眼在哪？"她抬手指向罗书生脚下的红纹，"等我激活它，这阁里的灵气会被抽干，你怀里的农典......"她忽然顿住，眼神闪了闪，"哦，对了，你那破农典，怕是连自保都难。"
云栖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注意到罗书生刚才说话时，目光总不自觉地往第三排书架的右下角飘——那里堆着几卷落灰的《星象手札》，最上面那本的书脊裂了道缝，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布。
她捏了捏农典，掌心的纹路突然灼痛，像在提醒什么。
"青梧师姐说的是。"她突然轻笑一声，"我这农典确实没什么用，倒是上个月在灵田帮肖公子治虫灾时，他送了我包引雷粉......"她故意拖长话音，余光瞥见青梧的手指动了动——那是魔修结印前的习惯动作。
"云栖。"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只有她能听见的温度，"我去右边。"
云栖立刻捂住心口咳嗽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挡住沈砚的动作："青梧师姐可知，前几日吕师妹在膳堂说......"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睛却盯着罗书生——那男人果然被她的话吸引，探身想要听清，恰好挡住了青梧的视线。
沈砚的身影融入阴影。
他的靴底几乎没沾地，玄铁剑收在袖中，只凭指尖的力度便将第三排书架的绢布抽了出来。
那是本用蜡封的小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青梧密录"四个字——他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
"够了！"青梧突然甩袖，一道黑芒擦着云栖的耳际飞过，在墙上灼出焦痕，"罗书生，激活阵眼！"
罗书生的手刚要按下，云栖突然扬高声音："魏师姐的娘在青竹山，高护卫的妹妹在醉仙楼当厨娘，藏书阁的罗公子......"她晃了晃手里的铜匣，又举起沈砚刚塞过来的小册子，"哦，还有这本密录里写的，你上个月给魔修传了三次消息，用的是灵鸽腿上的银环。"
青梧的脸瞬间惨白。她猛地转头瞪向罗书生："你说过烧了密录！"
"我、我没......"罗书生的汗顺着下巴砸在红纹上，"是秦老匹夫......"
"秦道长？"云栖摇头，"他只是把你藏密录的位置告诉了我。"她翻开小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着'若阵破，速召幻兽'——青梧师姐，你早就算到会有今天？"
青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尖笑起来，黑发散乱地垂在肩上，哪里还有半分药堂天才的模样："算到又如何？"她咬破舌尖，黑血喷在地面，困仙阵的红纹瞬间变成妖异的紫，"你们以为知道暗桩名单就能赢？"她抬手结印，头顶黑雾翻涌，"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困局！"
藏书阁的梁柱发出咯吱声响。
云栖感觉有湿冷的气息缠上脚踝，抬头便见黑雾中探出几只利爪——那是魔修豢养的幻兽，爪尖滴着墨绿色的毒液，腥气熏得人发晕。
"云栖！"沈砚旋身将她拽到身侧，玄铁剑划出一道银芒，砍断最近的利爪。
幻兽吃痛，发出刺耳的尖叫，更多黑影从黑雾里钻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云栖握紧农典。
她能感觉到那卷古籍在发烫，纹路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像在回应她翻涌的战意。
青梧的笑声混着幻兽的嘶吼在耳边炸响，她望着沈砚紧绷的后背，忽然想起他说过"上古农神的力量，从不是用来争斗"——可此刻，他们需要的，偏偏是争斗的力量。
最前面的幻兽弓起脊背，露出森白的獠牙。
云栖摸出袖中最后的引雷粉，与沈砚对视一眼。
藏书阁外，四更梆子声穿透黑雾，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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