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深秋的奉天城，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大帅府后院的石榴树上忽然惊起几只寒鸦。于学忠猛然从案前抬头，钢笔尖在作战地图上洇开一团墨渍。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报告！东塔军火库遇袭！"副官李振唐撞开书房门时，钢盔下的额角正淌着血，"三号库房二十箱辽十三步枪、五挺捷克式轻机枪不翼而飞！"
于学忠抓起武装带的手微微一顿。东塔军火库是奉军命脉所在，三道岗哨配着德国进口的密码锁，库房外墙足有半米厚的钢筋混凝土。他系紧风纪扣时瞥见日历——十月二十四日，距郭松龄反奉周年祭还有三天。
"备车。"他抓起桌上的勃朗宁插进枪套，"通知宪兵队封锁全城，尤其注意日本人聚居的浪速通。"
军火库探照灯将残破的铁丝网照得雪亮。于学忠蹲在围墙豁口处，指尖捻起一撮暗红色粉末。身后传来日本顾问松本贞雄蹩脚的中文："于桑，这分明是苏联特制的TNT炸药痕迹。"
"松本先生倒是见多识广。"于学忠不动声色地将粉末装进证物袋，"不过奉天近日湿度超过70%，TNT受潮后起爆需要雷管助爆。"他忽然用刺刀挑开草丛，三枚日制九三式雷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宪兵队长王瘸子突然惊呼："库房铁门锁芯完好！"于学忠疾步上前，发现密码锁转盘边缘残留着几道新鲜刮痕——这是上周刚换装的德国"野猪"牌密码锁，开锁密码只有张作霖、杨宇霆和他三人知晓。
"有意思。"于学忠用放大镜观察锁孔时，发现内壁有细如发丝的金属反光。他示意李振唐取来镊子，夹出半片断裂的钥匙齿。"这是沈阳老胡记锁铺特制的'子母钥'，全城不超过五把。"
仓库保管员老周突然跪地痛哭："昨夜杨总参议派人来取过军火！"于学忠瞳孔骤缩——杨宇霆此刻正在锦州视察防线。他忽然注意到水泥地面有细微拖痕，顺着痕迹撬开地砖，露出个直径两尺的地洞，洞壁还粘着几根灰白色动物毛发。
"是雪貂。"兽医出身的军医陈思齐凑近嗅了嗅，"这种西伯利亚雪貂受过特殊训练，能携带三公斤重物钻过十厘米缝隙。"于学忠想起上月海关截获的日本商船，货舱里就有六个装着雪貂的铁笼。
黎明时分，于学忠在作战室将证物一一排列：雷管、貂毛、子母钥碎片、密码锁图纸。窗外传来卖豆腐脑的梆子声，他忽然抓起电话："接大帅府厨房——今早送杨总参议处的早餐，可有异常？"
电话那头厨娘支支吾吾："杨大人半月前就吩咐...每早要备双份关东糖..."于学忠冷笑挂断。关东糖是驯貂专用饵食，而杨宇霆向来厌恶甜食。他铺开奉天城防图，手指停在浪速通与满铁附属地的交界处——那里新开了家"长白山皮毛商行"。
"报告！"电报员冲进来，"锦州来电，杨总参议昨夜突发疟疾，行程推迟..."于学忠猛地砸碎茶盏："好个金蝉脱壳！立即包围皮毛商行，要活的日本掌柜！"
朝阳初升时，三十名精锐已埋伏在商行四周。于学忠换上苦力打扮，腰间缠着浸过煤油的麻绳。卖烟小贩突然吹响柳哨——这是发现后门有马车准备的信号。
"动手！"随着一声暴喝，士兵们撞开前后门。于学忠冲进内室时，正撞见日本掌柜山本武夫往火盆里扔文件。他一个箭步上前，枪托砸得对方满嘴是血，却从燃烧的纸堆里抢出半张提货单——上面盖着奉天海关的验讫章。
"报告！地下室发现二十个空枪箱！"李振唐拎着个吱哇乱叫的雪貂上来，"这畜生爪子上还沾着枪油！"于学忠盯着提货单上的俄文批注，突然想起昨日松本顾问袖口沾着的红墨水——与海关验讫章颜色一模一样。
正午的审讯室里，山本武夫第十次重复着"商人合法经营"的鬼话。于学忠慢条斯理地擦拭军刀："去年双十节，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失踪的武官助理...山本君很面熟啊。"
日本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于学忠突然劈碎桌上的青花瓷瓶，瓷片飞溅中，山本左耳后露出道三寸长的刀疤——这正是去年被于学忠亲手击毙的日本间谍山本一郎孪生弟弟的特征。
"你们兄弟俩的耳后痣位置都一样。"于学忠的刀尖抵住对方喉结，"说！军火运去哪了？"窗外忽然传来飞机轰鸣，他脸色突变："是往通化方向的运输机！"
当于学忠带兵冲进东塔机场时，三架涂着奉军徽记的运输机正在滑跑。守备团长哭丧着脸："这是杨总参议亲批的特别运输令..."于学忠夺过望远镜，看见机舱里堆着的正是失窃的枪箱。
"打轮胎！"他抢过机枪扫射，一架飞机左轮爆胎歪倒在跑道上。突然，机场塔台升起红色信号弹——这是日本关东军约定的紧急撤离信号。于学忠回头望去，松本顾问的汽车正疯狂驶向满铁附属地。
被俘的飞行员瘫在地上交代："货到通化...交给穿奉军制服的人..."于学忠捏碎茶杯，通化正是郭松龄旧部驻扎地。他想起三天后的反奉周年祭，浑身血液都要凝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兵变前奏！
"立即电告大帅？"李振唐递上电报稿。于学忠却撕碎纸张："杨宇霆此刻就在大帅身边。"他盯着墙上的奉军布防图，通化驻军若得这批军火，足以切断奉天与山海关的联系。
窗外暮色渐沉，于学忠忽然抓起电话："接少帅官邸。"当张学良慵懒的声音传来时，他压低声音："汉卿，明早打猎可否借您那架英国小飞机？...对，就停东塔机场那架。"
挂掉电话，他迅速写下三道手令：调骑兵连夜奔袭通化、查封浪速通所有日商、派心腹监视杨宇霆公馆。最后在日记本上重重划下一行字："宁可背负擅权之名，不可使奉天重蹈郭乱覆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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