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像张浸了水的糙纸，糊在审批科的玻璃窗上，把 "为人民服务" 的标语洇成歪扭的墨团。高小林刚把搪瓷缸搁在暖气片上，算盘珠子就被传达室老李的自行车铃铛震得蹦起来 —— 那铃铛声能惊飞三条街的麻雀，此刻正把牛皮纸信封里的请示函震得哗哗作响。红墨水写的标题《关于在校内开展男女学生情感交流活动的可行性报告》像道没愈合的伤口，落款处局属子弟学校的公章歪得像喝醉的麻雀，翅膀还沾着没干的印泥，活脱脱是陈永年盖完章后打了个趔趄的杰作。
"高科长，这..." 新人小李举着信纸的手直哆嗦，油墨印早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发皱，活像被水泡发的煤球。老马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去给审批机当齿轮轴："龟儿子些想耍朋友就明说，还整些弯弯绕绕的词儿，当老子没读过《红旗杂志》嗦？" 他的解放鞋跟着算盘珠子的节奏晃荡，鞋跟蹭掉了暖气片上的一块漆皮，露出底下 1958 年大炼钢铁时的耐火泥，红得像审批机的齿轮油。高小林心想，老马这张嘴还是这么直白，不过这请示函确实有意思，把处对象包装成 "思想交融"，倒像是从审批科的流程图里偷学的套路 —— 说不定哪个老师跟陈永年学的盖公章姿势。
高小林把金丝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活像两枚歪扭的公章印。窗外飘来食堂蒸馒头的甜香，混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搪瓷缸碰撞声，像极了审批机齿轮转动的前奏。他突然一拍桌，惊飞了窗台啄米的麻雀，震得搪瓷缸里的茶叶渣跳起半寸，在水面上蹦出个歪扭的五角星："这不是早恋！这是新时代青少年思想交融的新课题！" 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惊得财务科老张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落，"小李，把《青少年意识形态交流规范》找出来，重点看第三章 ' 肢体接触与革命友谊的辩证关系 '—— 牵手超过三分钟得附《手部热量交换记录表》！" 小李心想，高科长怕是把审批机的齿轮装到脑袋里了，连学生传纸条都能扯到意识形态，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规定情书用粮票写才合规。
科务会开得像锅煮糊的粥，赵师傅端着馒头探进半个身子，蓝布围裙兜着给审批科留的糖花卷，香气勾得陈永年的放大镜都歪了。财务科老张掰着算盘珠子算处对象活动经费，算珠碰撞声混着陈永年放大镜的反光："小高，" 陈永年的跨栏背心沾着早会发的芝麻饼渣，"男女同校本就是资产阶级做法，现在还要搞交流，得附《性别比例革命平衡性报告》，男生女生身高差超过十公分属 ' 非对称协作 '！" 赵师傅突然插话，擀面杖敲着门框："要我说，直接让娃们组队搓煤球，手冻僵了自然没心思处对象，搓够五百个煤球才能递纸条，这叫 ' 劳动改造促感情 '！" 高小林心想，"咱们工人有力量，嘿！"赵师傅这主意倒符合 "劳动改造" 精神，不过传出去怕是要被子弟学校的老师拿着扫帚来审批科骂街。
讨论到中午，结论像审批机卡壳时的传送带 —— 这事该归教育局管，跟粮食局八竿子打不着。老马抹了把嘴，瓜子壳掉在地上摆出个歪扭的五角星："得，又是皮球大战。" 他看着高小林把请示函塞进 "待归档" 文件柜，柜门上还贴着去年烤串审批的流程图，图上的孜然颗粒都被陈永年标上了 "香料阶级成分"。高小林心想，推给有关部门是惯例，反正教育局的公章比他们的枣木大印圆不了多少，只是这趟热闹算是白凑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在食堂听到新流言，说审批科要给情书盖 "粮食局特批章"。
没想到下午就来了真热闹。仓储科的张大姐红着脸冲进审批科，辫梢沾着米糠，活像刚从米袋里钻出来的花蝴蝶："高科长，" 她的的确良衬衫纽扣崩了一颗，露出里面印着 "节约粮食" 的跨栏背心，"基建科的小刘非要跟我打处对象报告，说不盖章就没法处对象！" 老马的瓜子壳 "啪嗒" 掉在地上，赵师傅的糖花卷停在半空中，糖霜簌簌掉落，在桌面上画出个歪扭的爱心。高小林接过皱巴巴的申请，发现抬头写着 "关于跨部门革命同志情感协作的申请"，落款处基建科的公章盖在 "生产安全责任书" 的复印件上，公章边缘还压着半颗没搓圆的煤球印 —— 分明是王厂长的杰作。
原来俩部门去年因仓库扩建闹过矛盾，私下规定 "严禁与敌对部门人员建立私人联系"，现在小刘和张大姐看对了眼，两边科长都不愿开绿灯，便把皮球踢到了审批科。高小林看着申请里 "保证不泄露粮食库存数据处对象期间不讨论基建预算 "的条款，突然想起审批机的齿轮咬合理论，一拍桌子惊得张大姐后退半步，桌上的墨水瓶差点打翻：" 跨部门协作嘛，"他指着墙上的审批流程图，" 得建立规范流程！握手要登记《肢体接触备案表》，送手帕得附《纺织物资来源证明》，连压马路都要标明 ' 非生产性行走路线 '！"小李赶紧掏出笔记本，笔尖在" 跨部门处对象审批流程 " 标题下画了三个感叹号，每个感叹号都像根烤串签子，能把申请书戳出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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