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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散去,野利王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静坐于梳妆台前,任由女侍为她卸下繁复的头饰与华美衣饰,可思绪却纷乱如麻。
大王与儿子看那大齐女子的眼神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涂着丹蔻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不浅的印痕。
“王后,您的手……”
这声低呼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野利王后垂眸瞥了一眼微红的掌心,语气低沉:“无事,都退下吧。”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行礼退去,寝宫内重归寂静。
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哔剥。
野利王后望着镜中的女子——曾几何时,她也曾拥有惊鸿一瞥的美艳,也曾为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上门提亲而心如鹿撞,羞涩难抑。
那时,她以为寻得了可托付一生的良人,憧憬着与他携手白头,共看这世间繁华,静享岁月安宁。
如今,繁华确已看到,那个男人也一如她所以为的那般经天纬地,开疆拓土,建立了不世功业。
可岁月在赋予他无上权力与威望的同时,也悄然带走了他最初投向她的那份专注与深情。
她再也不能从他眼中觅得初见时——对她的那份情有独钟。
时光赋予了她尊贵的地位、无上的荣华,却也夺走了她最为珍视的东西——那个男人的心。
这些年,他眼中的惊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更多年轻容颜的猎取与占有。
他的后宫如同他的疆土,在不断“开疆拓土”中,一个又一个鲜妍明媚的女子涌入进来,如同春日里络绎不绝的鲜花,肆意绽放在这本该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园地。
这些后来者,轻而易举地分走了原本独属于她的爱与宠。
野利王后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猛地恢复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自怜自艾的情绪中抽离。
如今岂是伤春悲秋之时?,情爱固然重要,但儿子的前程才是她眼下最坚实的依靠和最紧要的筹码。
若连儿子这最后的倚仗也失去,她在这虎狼环伺的后宫,必将沦为众人践踏的笑柄。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暗中窥伺,盼着他们母子行差踏错,好趁机取而代之。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魏初一……”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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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看着眼前始终埋首于书卷的女子,终是忍不住开口:“魏姑娘,今日是上元节,外面甚是热闹,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自来到这西夏王庭,魏姑娘除却读书便是读书,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消遣。长此以往,他真担心会熬坏她的眼睛。
魏初一听闻声响,缓缓抬眸望向外间。天色渐晚,落霞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
“是啊姑娘,”林可在一旁轻声附和,“是啊姑娘,您终日静坐,于气血流通无益。出去走动走动,对身体总是好的。”
她此前为魏初一诊脉时,便察觉她体质虚寒,若能多走动,促进气血流通,对身体定是大有裨益。
魏初一回眸,对上小姑娘满是希冀的目光,又瞥了眼院中正在切磋武艺的几人,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她自己倒未曾觉得憋闷,倒是这几个随她困于这方天地的人,怕是早已闷坏了。出去走走也无妨。
“走吧。”她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朝外走去。
林可连忙取过架子上那件火红色的貂裘,在门口追上魏初一,仔细为她系好。
炽热的红,霎时衬得她苍白的脸颊有了几分血色,清冷的面容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沉静如古井幽潭,疏离淡漠。
院中的乔非最先看到,一时竟被这绝色慑住了心神,忍不住脱口赞道:“姑娘,您穿这红……真好看,实在是太美了!”
一旁的慎行亦被未来主母的风采所惊艳,但他到底有分寸,深知这可是他家未来主母。
他听到乔非那毫不掩饰的赞叹,又见他眼神发直,忙上前用力地捅了他一下。
乔非猝不及防,被他捅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你有病啊!”他稳住身形,扭头对慎行怒目而视,“有病就去找林可给你开几副药!”
“你方才在看什么?”慎行却不恼,只搭上他的肩,状似亲昵地拽着他向外走,压低声音道,“注意你的眼神,那可是我家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乔非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用力甩开他的手臂:“我看什么还需向你报备?多管闲事!”
魏初一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未放在心上。
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实属寻常,这也是增进情谊的一种方式。
在这异国他乡,他们几人更应磨合得亲密无间,如此,她这个做主子的才能更为安心。
唯有彼此信任、才能将后背完全交托的同伴,这才是真正的倚仗。
夜色渐浓,浸着贺兰山雪的清寒。然而兴庆府的街巷却被无数红灯笼烘托得暖意融融。
青石板路被熙攘的游人磨得温润,沿街的酒肆、杂货铺门前,悬挂着写有西夏文的灯牌与五彩纸鸢,夜风拂过,便发出簌簌的轻响。
魏初一漫步在这异国的街头,虽身处汹涌的人潮与喧嚣的热闹中,内心却感受不到半分节日的欢愉。
街角空地处,几名党项族乐师围坐一圈,芦笙吹奏出高亢明快的曲调,竹笛声如流泉般穿插其间,羯鼓轻敲,打出节奏鲜明的拍子。
这位身着素色襦裙、外披火红貂裘的汉家女子,行走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
她独树一帜的装扮与清冷绝俗的容颜,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更有甚者,一些胆大的西夏儿郎,干脆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目光灼灼。
西夏民风彪悍狂放,族人表达喜爱从不加以掩饰,而是坦坦荡荡、明目张胆地写在脸上、存于眼中。
那是一种带着原始侵略性的欣赏,与大齐境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含蓄内敛的风气截然不同。
偶尔有几个格外大胆的,还会朝着魏初一吹几声响亮的口哨,以示倾慕。
魏初一对此却恍若未闻,依旧步履从容,目光淡然地掠过沿途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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