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雨丝正斜斜地往窗玻璃上撞,像一群急着进门的小雀儿,翅膀扑棱出细碎的水痕。
玉兰树叶被洗得发亮,叶脉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像谁用银线在碧色绸缎上绣了网纹。
我握着笔的指尖,沾了点墨水,在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灰斑,像把此刻的心思也洇得具体了。
就像那天,你拿着那本寄错的书,蹲在我面前时,眼里晃着的光。
说起来,那天的阳光可真烈。
我攥着取件码往驿站跑,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烫得脚心发颤。
快递柜的铁皮被晒得能煎鸡蛋,输取件码时,指尖都在冒汗,好几次按错数字。
等柜门“咔哒”弹开,我伸手去拿那个牛皮纸盒子,指腹蹭过被晒得滚烫的盒面,心里那点雀跃,突然就凉了半截——
盒子比我订的《敦煌遗书残卷考》薄太多,封面上印着的“天工开物注”五个字,烫金都被晒得发蔫,像一朵打了蔫的向日葵。
回家的路走得拖沓。
小区花坛里的月季,被晒得卷了边,有只白蝴蝶停在蔫掉的花瓣上,翅膀扇得有气无力。
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到张阿姨的十字绣旁。
她正和几个老太太围着石桌,十字绣绷子上的牡丹绣了一半,金线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瓣儿得用三股线,密点才显饱满。”
张阿姨的声音,混着蝉鸣飘过来,我突然就想起我等那本书的日子,像绣这朵牡丹似的,一针一线攒着盼头,结果盼来个不相干的。
推开门时,你正在厨房炖银耳羹。
冰糖在砂锅里“咕嘟”冒泡,甜香顺着门缝钻出来,裹着你系围裙的身影。
你正踮脚拿橱柜上的白瓷碗,围裙带子松了半截,垂在背后像一条晃悠的小尾巴。
“回来啦?”
你回头时,额角沁着一层薄汗,鼻尖沾了一点银耳的碎末:
“快拆书呀,我记得你说扉页有复刻的飞天,飘带都用了金粉印的。”
我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扔,力道没控制好,撞得玻璃桌面“嗡”地颤了颤。
“你自己看。”
我往沙发上一坐,抓起抱枕往脸上按,抱枕套上的亚麻纹路,蹭得脸颊有点痒。
窗帘没拉严,一道阳光斜斜切进来,正好落在那本书上,把“天工开物”四个字照得发白,像在故意刺眼。
你擦着手走过来,拿起盒子时指尖顿了顿——我猜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你拆胶带的动作特别轻,指甲沿着缝隙慢慢划,像在剥一颗易碎的糖。
等看清书名,你没皱眉,反而把书捧起来,对着光看封面的暗纹。
你指尖抚过作者名,指腹蹭过纸面的凹凸感:
“这本书,我去年在《文物》杂志上见过连载,写景德镇的柴窑,说‘火照子探进窑膛时,红焰里能看见瓷坯在呼吸’,写得可神了。”
我把脸埋在抱枕里,声音闷得像从棉花里挤出来:
“我不要看瓷坯呼吸,我想看敦煌的飞天,她们飘带末端的流苏,据说用了西域的金线,在壁画上晃了一千年。”
说到最后,尾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得不稳的烛火。
客服说,签名版售罄了,要等明年,可我等了三个月,每天睡前都要翻一遍预售页面,像守着个快成熟的果子,结果果子掉了,捡起来一个别的。
你没说话,只是一页页翻书。
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能听见你偶尔的轻“唔”声。
忽然你“呀”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发现宝藏的雀跃,把书凑到我眼前:
“你看这段织锦!‘经丝用三十六个茧抽的熟丝,纬丝掺了孔雀羽,织到转角处,得屏住气踩踏板,不然星子就歪了’——这不比飞天的飘带更妙?像在布上绣银河呢。”
我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里夹着一幅小图,画着花楼机的模样,齿轮和踏板缠成一团,哪有飞天的仙气。
“没劲。”
我把书往旁边一推,书脊撞在茶几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却把书捡起来,蹲在我面前,书页摊在膝盖上。
你仰头看我的时候,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厨房的蒸汽,像落了一层细雾。
“那我陪你一起没劲?”
你忽然笑了,小虎牙露出尖尖一点:
“不过说真的,宋应星写《天工开物》时,说不定路过敦煌呢?
他去河西走廊考察矿产,说不定就蹲在莫高窟外头,看画匠调颜料——画匠用的赭石,说不定还是他刚从矿里采的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咚”地投进我心里。
我盯着你膝盖上的书页,讲“珠玉”篇的那页,印着一幅古人采玉的画,匠人光着脚站在河里,手里举着一块璞玉,河水在他脚边漾开一圈圈涟漪。
“你看,”你指着画里的河水,“这河说不定和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沐手’图是同一条呢?水都是从祁连山流下来的,带着雪水的凉劲儿。”
我伸手接过书,指尖碰到纸页上的画,忽然觉得那采玉人的脚趾缝里,像还沾着湿漉漉的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在爱里刻下年轮请大家收藏:(m.zjsw.org)在爱里刻下年轮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