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案头的茉莉开得正艳,第四茬花了,瓣子薄得像蝉翼,风一吹就颤巍巍的,倒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刚把落在信纸上的花瓣夹进《髹饰录》里,那股子甜香就跟着钻到笔尖,让写下的每个字都像浸了蜜。
忽然想起你替我吹头发那晚,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带着温柔的弧度,忍不住就想把那些藏在发丝里的光,都写给你看。
那天的雨来得蹊跷。
下午陪邻居周阿姨去一德路淘旧物,她老人家最近迷上了老银饰,说要给即将出生的外孙女攒点念想。
太阳正把劲儿往地上使,青石板路被晒得泛白,脚踩上去能感觉到热气顺着鞋底往上爬,像踩着一块慢慢升温的烙铁。
巷子里的梧桐树影缩成一团,蝉在枝桠上扯着嗓子喊,声浪裹着暑气,把空气煮得黏糊糊的。
我手里拎着刚买的绿豆糕,油纸袋被汗水浸得发潮,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隔壁铺子买一支冰棒,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把。
周阿姨拽着我往巷口那棵老槐树下跑,她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傻丫头,愣着干啥!”她往天上努了努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几十年的老经验,“你看那云——跑马云!跟我小时候在乡下见的一模一样,白花花的一片,跑得比马还快,这是老天爷在催雨呢,不出半个时辰,准有急雨下来,劈头盖脸的那种!”
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果然见天边涌来好些碎云,不是平日里慢悠悠飘的那种,像被谁赶着似的,急匆匆往西边跑,边缘被太阳镶着一层亮边,看着挺好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慌张。
周阿姨拍了拍我胳膊上沾的槐树叶,又把我往树荫深处拉了拉:
“这雨邪性,来得快,砸得狠,去年夏天就有个后生不信邪,在这儿等公交,被浇得像只落汤鸡,第二天就发烧了。”
说话间,风突然变了向,刚才还懒洋洋的热风,这会儿竟带着点凉意,卷着槐树叶打着旋儿飞。
卖冰棍的老汉推着车往屋檐下躲,铁皮箱子“哐当”撞着墙。
他扯着嗓子喊:
“要冰棒的抓紧喽!一会儿下了雨,可就吃不上这口凉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绿豆糕,油纸袋上的花纹被浸得模糊了,却想起周阿姨说过,她小时候在乡下,奶奶见了跑马云,就会赶紧把晒在院里的麦子收起来,还会往灶膛里多添一把柴,“雨天潮,得让炕头暖烘烘的”。
原来,这云不仅是雨的信差,还是老一辈人藏在岁月里的暗号,不用看天气预报,不用听广播,抬头看看天,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周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一块手帕,给我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看这树叶子,刚才还蔫头耷脑的,这会儿都支棱起来了,它们比人灵,知道要下雨,先把精气神提起来。”
我果然见槐树叶都舒展了,在风里轻轻晃着,像在点头应和。
远处的天际线慢慢暗下来,跑马云越聚越厚,刚才还明晃晃的太阳,被云遮得只剩下圈淡淡的光晕。
周阿姨拉着我往她家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年过六旬的人:
“到我家喝碗姜茶去,等雨停了再走。我那口子昨天刚买的新姜,辣得够劲,喝下去浑身都暖。”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老板娘正把摆在门口的肥皂、牙膏往屋里搬,见了我们就笑:
“周婶子又看云识天气呢?我妈刚打电话来,说那个区已经开始下了,估摸着这雨,还有十分钟就到咱这儿。”
果然,刚走到胡同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修旧如旧”的木牌上,噼啪响得像谁在敲快板。
周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一把蓝布伞,伞骨是竹制的,转起来“吱呀”响,她说这是她老伴儿年轻时亲手做的。
“你看这伞面,是我用染蓝靛的布缝的,淋了雨会更鲜亮”。
我们挤在一把伞下往地铁站挪,结果到站台时,我后颈的头发全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像一条凉丝丝的蛇,后脑勺的呆毛翘起来,像周阿姨银饰上的小铃铛。
回家时雨还没歇。
刚推开单元门,就听见三楼张爷爷在喊“收衣服喽”,他那只叫“墨墨”的黑猫正蹲在晾衣绳上,尾巴卷着件蓝印花布衬衫,被雨淋得打了蔫。
我踮脚把猫抱下来,墨墨“喵”地叫了一声,爪子却在地上留下几道湿痕,像画了一幅小小的水墨画。
“这猫随它主人,”张爷爷拄着拐杖下来,看见我滴水的发梢直皱眉,“丫头快去吹干头发,老话说‘湿发睡觉,百病来找’,我那吹风机闲着呢,拿去用?”
我笑着摆手,“我们家有,上次要的负离子款,吹出来头发像丝绸”。
其实,那吹风机是你偷偷买的,我之前总抱怨理发店的吹风机太烫,把头发吹得像枯草。
你当时没说话,转天就扛回个粉白色的大家伙,说明书上的字密密麻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在爱里刻下年轮请大家收藏:(m.zjsw.org)在爱里刻下年轮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