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给我炖的雪梨汤,永远要把梨核挖得干干净净,连靠近果核的那点涩肉都削去,再放进两颗去了芯的红枣,说是“《本草纲目》里讲,梨润肺,枣补气,配在一起才是正经的养生”。
有次,我半夜咳嗽,你披衣起来炖梨,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
我摸着床头温好的梨汤,杯壁上还留着你手掌的温度。
去年,深秋吃柿子,你从乡下寻来那种扁圆的“磨盘柿”,说是“霜降后的柿子才脱了涩”。
你坐在灯下给我剥柿子皮,指尖沾着橙红的汁水,像抹了一层蜜。
“小心点,”你把剥好的柿子放进白瓷碗,“这东西性寒,不能多吃,我煮了姜茶,等会儿就着喝。”
我看着你指尖的橙红,突然想起《东京梦华录》里的“十月旦,皆吃枣糕,饮新酒”。
原来,最好的时令,从不是书上的字句,而是有人把季节的馈赠,都细细为你打理妥当。
最让我记挂的,是今年清明前后的樱桃。
你托人从山里捎来那种红得发紫的“玛瑙樱桃”,颗颗饱满得像要滴出水来。你坐在阳台的竹椅上,面前摆着个青花小碟,正用绣花针把樱桃核一颗一颗挑出来。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你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针尾的银线在樱桃间穿梭,像在绣一幅小巧的画。
“你这哪是挑核,分明是在绣花。”
我凑过去看,见每个樱桃上都留着个针尖大小的孔,果肉却丝毫未损。
“这得用巧劲,”你举起一颗给我看,“核与肉之间有层薄膜,顺着纹路挑才不伤果肉。就像读古籍,得顺着文脉才能懂其中真意。”
你忽然倾身,指尖捏着一颗红透的樱桃,往我嘴里送。
那果肉在齿间轻裂的瞬间,清甜的汁水像被惊醒的春溪,在舌尖漫开细密的涟漪,连带着阳光的暖、晨露的润,都一股脑涌了上来。
我正咂摸间,鼻尖忽然撞进一缕草木气——是你指尖沾着的艾香,清苦里裹着一点土腥气的鲜。
你收回手时指尖蹭过我唇角,带起一点微痒的麻:
“早上绕去后山采的,新艾最嫩,捣了汁和进糯米粉里,做青团正合适。”
我望着你指腹上那点若隐若现的青痕,忽然想起《荆楚岁时记》里说的“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原来古人藏在时令里的郑重,早被你揉进了给我的甜糯里。
那天下午我们拌了嘴,起因是我嫌你,给我剥栗子太费时间,说“超市里有现成的剥好的”。
你手里的栗子钳顿了顿,没看我,只低声说:
“机器剥的栗子,壳碎会嵌进肉里,吃着硌牙。我给你剥的,连内皮都去了,你忘了上次你吃机器剥的,牙龈都硌出血了?”
我突然语塞,看着你面前那碗去了内皮的栗子仁,个个黄澄澄的,像一堆小金豆。
你总说“食物有灵”,对待它们要存着敬畏心,原来这份敬畏里,藏着的全是对我的疼惜。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你在厨房忙活,起来一看,见你正把白天没剥完的栗子仁装进玻璃罐,往里面撒白糖。
“明天蒸栗子糕,”你回头看见我,眼里的疲惫都化了,“你上次说想吃,我记着呢。”
上个月我出差,在西安的夜市上买了一串山楂糖葫芦。
裹着糖衣的山楂咬下去,核差点硌掉我的牙。
那瞬间突然特别想你——
想你给我做的冰糖葫芦,永远会把山楂核提前挖掉,串成串后还在糖衣上撒点白芝麻,说是“仿着《清明上河图》里的小食做的”。
夜市的风挺大,吹得我眼睛有点酸。
旁边有个老爷爷在卖石榴,蹲在地上慢慢剥,果皮堆了一小堆。
恍惚间,就想起你说过的话。
古人剥石榴讲究用银刀,亮晃晃的刃口挑开绛红果皮时,像在剖开一小捧浓缩的晚霞,他们说“银能避秽”,是对食物存着敬惜的心思。
可你从不循这套规矩,案头总躺着那把牛角小刀,琥珀色的柄被你摩挲得发亮,刃口钝钝的,却偏能沿着石榴的脉络,游走得恰到好处。
“你看,”有次你举着半颗剥好的石榴给我看,红玛瑙似的籽颗颗饱满,没沾一点破损的果肉。
“银刀太烈,容易伤着内里的嫩籽。牛角是温吞性子,贴着果皮走,才护得住这份水嫩。”
说话时,你指尖捻着颗石榴籽,牛角刀就斜斜搁在瓷盘边。
阳光漫过刀身,像给那抹温润的琥珀镀了一层蜜,连带着你眼里的光,都软得像要化在石榴的甜里。
前几日,我去苏州出差,在平江路的老店里看见卖杨梅的,红得发黑的果子堆在竹篮里,摊主正用竹夹子一颗一颗捡。
我突然想起你给我洗杨梅的样子——先用面粉水浸泡,说是“面粉能吸去果缝里的细尘”,再用清水冲三遍,最后放进冰水里镇着。
“这样吃起来才够清爽,”你总说,“就像过日子,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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