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其休养生息,暂绝外人迁入搅扰,以恢复地方元气。”
尽管话语经过修饰,但核心意思依旧尖锐——四川改土归流,只留石柱一家;
贵州则要进行某种形式的清理与封闭。
王三善说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秦良玉。
他深知这位女帅刚烈忠义,更与许多土司有旧,甚至沾亲带故,
如此激进的策略,无异于要将西南土司连根拔起,她岂能无动于衷?
秦良玉听完,脸上并无震怒之色,
只是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直直看向上首的钟擎。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堂内原本因小辈嬉闹而略有生气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一片死寂。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秦良玉手中的青瓷茶杯,光滑的杯壁上突然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纹。
她没有松手,只是任由那冰凉的茶水从裂缝中渗出,浸湿了她的手指和衣袖。
站在她身后的马祥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心中翻腾着惊怒和荒谬: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以为他是谁?
难道他比紫禁城里的皇帝权力还大?
这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
就在这时,钟擎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秦良玉捏裂的茶杯,
也没有在意马祥麟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更没有任何故作姿态的环视。
他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大堂中央稍前的位置,淡淡开口:
“四川,贵州,山多地少,可并非不毛之地。
天府之国,黔中富矿,老天爷赏的饭碗不算差。
可如今呢?
除了几处大城,多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比中原、江南,甚至比九边某些军镇都不如。
连年战乱,土司争杀,官兵剿抚,你来我往,最后死的、逃的、饿死的,都是谁?
是这里的百姓。
十室九空或许过了,但民生凋敝,朝不保夕,愚昧困苦,这是实情。”
他继续道:
“土司治下,百姓只知头人,不知朝廷,只知寨规,不知国法。
许多地方,刀耕火种,结绳记事,与数百年前何异?
他们守着宝山受穷,守着沃土挨饿,为何?
因为没人教他们更好的活法,因为旧制捆住了他们的手脚,也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说到这里,钟擎转向耶律兄弟:
“耶律曜,耶律晖,你们告诉王抚台,在辉腾军,普通军士要学什么?”
耶律曜起身,拱手道:
“回大当家,我等需学识字、算术,知晓地理天时,
明了军中条令,还需粗通器械原理,战阵配合。”
耶律晖补充道:
“还需知晓为何而战,知晓基本律法,知晓农时稼穑之理。
大当家说,军人不能只会杀人,更需明理。”
王三善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道:
“士卒……也需学这些?那岂不荒废操练?”
耶律曜看向他,理所当然道:
“王抚台,识字方能看懂军令文书,不至误传;
算术可知粮饷辎重,不至混乱;
明理则知荣辱进退,不畏不惑。
这如何是荒废?
这正是不做愚兵、不做盲从之卒的根本。
我辉腾军上下,便是炊卒马夫,亦需认得常用字,会算简单账目。”
王三善有些愕然,他是进士出身,自然深知学识的重要,
但将这等要求普及至卒伍……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这教化之广,恐怕……”
“恐怕难以实现?”
钟擎接过了话头,
“耶律兄弟跟随我之前,颠沛流离,识字不多。
跟了我不过数月而已。
如今,他们的学识谈吐,王抚台觉得如何?”
王三善一时语塞。
耶律兄弟言辞清晰,条理分明,虽非经义文章,
但就事论事,逻辑严谨,绝非粗鄙武夫可比。
“在我辉腾军,他们还算不得文化高的。
我们有专门的教导队,有扫盲班。
种地的要知道如何选种施肥,打铁的要懂得看简易图纸,放羊的也要学会计算草场载畜。
读书识字,明理自强,不是某些人的特权,是每个人都能用、都该用的工具。”
他重新看向秦良玉:
“秦夫人,马将军,王抚台。
西南之地,若再因循旧制,固步自封,只会被这滚滚向前的世道抛得越来越远。
愚昧滋生贫穷,贫穷孕育动乱,动乱招致兵灾,兵灾加剧愚昧……这是个死循环。
不打破它,十年,二十年后,这里会是什么光景?
不需要外敌,内部的腐朽、贫穷、混乱,就足以将这里变成人间地狱。
到了那时,莫说秦家基业,这千里山川,恐怕都再难寻一片安稳之地,一丝蓬勃生机。”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钟擎的话语在梁柱间隐隐回响。
秦良玉捏着破碎茶杯的手,不知何时已微微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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