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兄高见!令我等茅塞顿开!”另一个学子由衷赞叹,“安兄虽非汉家子,然深得圣贤精髓,文采斐然,见识卓绝,实乃我国子监翘楚!他日前程必不可限量!”
安延偃矜持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他享受着同窗的恭维,享受着这帝国最高学府赋予他的光环和身份认同。
司通金色的瞳孔却微微眯起。它在这个神采飞扬、学识出众的胡人少年身上,嗅到了一丝极其危险的气息!那并非表面的戾气,而是一种深藏的、如同冰层下汹涌暗流般的权欲和野心!更让司通警觉的是,它敏锐地捕捉到,在安延偃看似融入汉文化的表象之下,一种极其隐晦的“反思”意识正在滋生!他精通汉学,却似乎并非出于真诚的认同,更像是在利用这套话语体系,为自己的野心寻找合理化的外衣和向上攀爬的阶梯!他那番关于“王化无偏”的宏论,表面上迎合了大唐的主流意识形态,但仔细品味,却是在巧妙地模糊华夷界限,为其自身乃至其背后势力(粟特商团与北方胡族)争取更大的政治空间!这种“反思”,带着一种可怕的颠覆性!
这些被大唐的官学体系培养出来、却又因血脉而无法真正获得核心权力、内心深处埋藏着巨大野心的“胡人”精英,不正像那被深埋地下的丑山族碎片和风筝电厂遗存吗?平时沉寂,一旦找到合适的契机(如同那五星连珠的天象),被野心家(如同能引动星图力量的幕后黑手)点燃,便会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不远处的小巷传来,打断了国子监门前的谈笑。
只见几个穿着国子监生员服饰的少年(一看便知是权贵子弟),正围着两个穿着普通、看起来像是邻坊工匠之子的少年。为首的国子监生,手里挥舞着一本被撕破的《论语》,脸上带着戏谑和鄙夷。
“…就凭你们?也想读圣贤书?认得全上面的字吗?‘有教无类’?那是说给我们听的!你们这些下贱胚子,就该去拉你们的犁,抡你们的锤!书也是你们配碰的?”他一边嘲笑,一边将撕下的书页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其中一个工匠少年脸上!
那个工匠少年满脸通红,眼中充满了屈辱的怒火,拳头紧握,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同伴则死死拉住他,脸上满是恐惧和无奈。
教育的特权化、精英化,如同无形的瘟疫,正在帝国的肌体中蔓延,那些被排斥在知识殿堂之外的愤怒少年,那些被官学体系培养出来、却心怀异志的“胡人”精英…这些星星点点的火种,在帝国看似鼎盛的表面下,无声地积累着。
安延偃也看到了小巷中的一幕。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跋扈的国子监同窗,又落在那个被撕毁的《论语》和被羞辱的工匠少年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同情,反而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玩味和冷酷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又像是在默默评估着什么。
司通最后看了一眼国子监门前那象征帝国文教鼎盛的森严门楣,看了一眼小巷中被践踏的《论语》碎片,看了一眼安延偃那深不可测的侧脸。它悄无声息地滑下槐树,灰白的身影融入长安城午后喧嚣而浮躁的人流,消失不见。
归途的终点,亦是风暴的起点。它留下的爪痕,刻在疏勒的丹霞崖壁上,也刻在这帝国的根基深处。未来动荡的种子,已然在“王化”的阳光下,悄然萌发。
司通甩了甩脑袋,回忆散去,眼前还是疏勒。
夜更深了。官学一片寂静。司通如同鬼魅般潜行在回廊间。它在一间用作杂物储藏室的偏房外停下。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啜泣声和愤懑的交谈声,用的是疏勒本地的突厥语。
司通无声地挤进门缝。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它看到阿尔斯兰和另外两个同样穿着旧袍的胡人少年(一个叫吐屯,于阗伯克之子;一个叫骨咄禄,葛逻禄小首领之子)蜷缩在角落。阿尔斯兰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卷被揉得皱巴巴的《论语》。吐屯正愤愤不平地用突厥语低声咒骂着那个汉人教授。骨咄禄则沉默地用一把小刀,狠狠地在墙壁上刻划着一些突厥鲁尼文的符号,眼神阴郁。
“那个汉狗教授!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牲口!”吐屯咬牙切齿,“什么‘有教无类’,都是骗人的鬼话!他们只看得起他们自己人!”
“我阿塔(父亲)每年进贡那么多牛羊、玉石,就换来我在这里受辱?”阿尔斯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解,“我背不出来,是我不够聪明吗?可他们教得那么快,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
骨咄禄停下刻划,抬起头,眼神在黑暗中如同狼崽般闪着幽光,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突厥语低吼道:“学…学不会,更好!学他们的东西做什么?做他们的狗吗?裴行俭今天又嘲笑我的口音,说我是‘羯鼓儿’(对胡人的蔑称)!我恨不得用这把刀…”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刀,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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