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的目光掠过曹节那张看似慷慨激昂的脸,嘴角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峭。他站起身:“退朝。”
温室殿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的纷扰,炭火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却驱不散刘宏眉宇间凝结的冰霜。他褪下繁复的朝服,只着一件素色深衣,快步走到御案前。案上,那封来自史阿的密报已被展开。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史阿那刀刻斧凿般冷硬的笔迹勾勒出的几幅图景:
第一幅:粗糙的炭笔速写。无数扭曲的、带着锯齿状口器的蝗虫,密密麻麻,如同翻滚的墨云,下方是枯槁绝望的农人仰天哭嚎。图旁小字标注: “腊月暖,春无雨,蝗自河东起,旬日蔽三辅。”
第二幅:更为细致。画面主体是两只被放大的蝗虫。一只通体漆黑,油亮狰狞,正死死抱住一株麦穗疯狂啃噬;另一只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甲壳黯淡,复眼浑浊,它趴伏在一处新翻的、冻土未化的坟茔上,口器深深扎入裹尸的破烂草席!图旁标注:“黑蝗嗜青苗,其害烈;白蝗腐肉,尤嗜新丧,疑携秽毒。所见新坟,裹席十不存一。”
第三幅:简单的路线图。一条粗重的箭头,从河东郡(标注“蝗源?”)向西,贯穿整个关中平原,直指长安,箭头末端虚虚指向东南——洛阳的方向!旁注:“虫群西向,然风起东南时,小股白蝗有折返东飞之兆!恐随风入司隶!”
最后一行字,力透纸背,带着浓重的警示:
“白蝗所聚之地,灾民疫病骤增!发热、呕泄、红斑再现!疑其口器爪牙携尸瘟之毒!三辅恐非仅饥馑之灾!陛下速断!”
刘宏的手指重重按在“尸瘟之毒”四个字上,骨节泛白。袖中那片冰冷的蛇鳞仿佛又在隐隐发烫。北邙山洞穴里那三具布满红斑的囚尸,城西穷阴里暴毙的一家,还有这啃噬尸骸、传播疫毒的白蝗…一条由“祥瑞”牵引出的、无形的死亡锁链,正借着天灾的东风,悄然勒向洛阳的咽喉!
“来人!” 刘宏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一名内侍无声而迅疾地出现在殿角阴影里。
“传陈墨!立刻!马上!”
匠作监深处,一座临时用巨大木料和厚麻布搭建起来的工棚内,灯火通明,敲打声、锯木声、呼喝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桐油和汗水的味道。这里原本是堆放“祥瑞”善后物料的地方——那巨大的沉香木笼被拆解,华贵的明黄锦缎被弃置一旁,此刻却成了与时间赛跑的战场。
陈墨站在工棚中央,脸上沾着几道黑灰,眼睛却亮得惊人,不见丝毫疲惫。他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墨迹淋漓的麻纸图样。图样上画的并非精妙的机关巧器,而是一种结构相对简单、却透着实用力量的器械——捕蝗风车。
“再快些!榫卯要对准!扇叶蒙布要绷紧!刷桐油!多刷一遍!” 陈墨的声音带着嘶哑,却异常清晰有力,压过了工棚内的嘈杂。他亲自操起一柄沉重的木槌,对着一个刚组装好的巨大框架的关节处狠狠敲击加固。那框架由坚韧的毛竹搭成主体,形似一个巨大的、放倒的“风”字。顶部是一个由轻薄木片和细密麻布绷成的巨大扇叶轮盘,轮盘中心连接着一根粗壮的主轴,主轴下方延伸出数根略细的传动杆,连接着底部一个同样由麻布围成的、漏斗状的巨大“集虫袋”。
这是刘宏在接到史阿密报后,连夜召见陈墨,口述其意的“捕蝗利器”。原理并不复杂:利用关中平原常有的风力,驱动顶部的扇叶轮盘高速旋转,产生强大的向心力涡流,将低空飞行的蝗虫强行吸入下方的集虫袋。轮盘边缘还设计有可以加挂的、浸过特殊驱虫药水(由太医院紧急调配)的麻布条,进一步扰乱虫群。
没有超越时代的金属齿轮,没有精密的轴承。所有的材料都是最寻常的竹、木、麻绳、厚麻布和桐油。结构简单到任何一个熟练的木匠都能看懂并复制。关键在于——数量!速度!
“大人!竹料不够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匠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
“拆!” 陈墨头也不抬,手中的木槌指向工棚角落里那堆拆解下来的、散发着沉香气味的巨大笼木,“把那些没用的木头,全给老子劈了做扇骨!”
匠人一愣,看着那曾经象征无上祥瑞、如今被弃如敝履的沉香木料,咬了咬牙:“诺!” 转身招呼人手,抡起斧头就砍向那些曾经价值千金的木料。沉重的斧凿声加入了工棚的喧嚣,带着一种砸碎虚妄的决绝。
“刷桐油的!手脚麻利点!布要浸透!干了才够韧!” 陈墨又转向另一边。十几个匠人正将大匹大匹的厚麻布浸入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桐油桶中,反复揉搓,确保每一根纤维都吸饱油料,再捞出沥干。浸透桐油的麻布不仅坚韧不易破,更能一定程度隔绝蝗虫那带着秽毒的口器爪牙。
“传动杆的牛皮索!勒紧!再紧一分!要能吃住大力!” 陈墨的声音在工棚里回荡,如同不知疲倦的鼓点。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沾满木屑油污的衣襟上砸出深色的印记。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在那些啃噬尸骸、携带疫毒的白蝗被东南风吹入司隶之前,在那些饥饿绝望的流民彻底冲垮关中的秩序之前,把这些风车造出来,送到皇甫嵩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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